没有人会比她自己更明白。
明白虹彩灿烂的背後,那个奋力振翅也无法飞出白色鸟笼,落下的无数滴泪,才构成她所看到的那片景色。
七彩的、绚烂的──令人心痛。
他的文字从单纯的交流,到慢慢吐露真心,最後无助的求救。
她怎麽能,忘了他。
哪怕距离最後一次收到信,早已过去六年之久。
祁明光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他。
街边偶遇也好,无心一望也罢。
要是真能在那里见到长大後的那个男孩,说不定她就能放下这几年来不变的执着。
即使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的机率连万分之一都不到,她也不想放弃,坚信只要两个人都还活在世上,就绝对有相遇的机会。
没错,只要都还活着。
华律凝视着祁明光,眼里一盏灯火忽燃忽灭,摇动不定。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前,我能先问你个事情吗?」
祁明光全不犹豫道:「你问。」
「你希望我怎麽回答?」
我希望你怎麽回答?
要是可以的话,最想听到的答案,当然是你跟那个男孩确实有所关联,再想得更好一点,兴许你能帮我找到他。
单是想想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就快压抑不住想哭的情绪。
「我看得出来,你对这个名字有超乎该有的执着,而且执着的是名字背後的那个人。」华律坐到皮革沙发上,不疾不徐地说:「那麽你想得到的答案,要不就是我认识那个人,或者我就是你在找的人,从你对我的反应来看,很明显不是後者,我说的没错吧?」
祁明光不自觉咬紧下唇,她答:「是,我确实希望你认识我在找的人。」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昨天之所以会叫你Molly,不过是认错了人。」
果真如此吗。
纵使她早有料到他会这样回答,还是不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期待在一瞬间被挖空的感觉,也不是第一次体会,但依然很难受。
「你是叫明光吧?」
「祁明光。」
「嗯,祁明光。」华律看着祁明光失落的模样,提出另一个疑问:「你为何能断定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祁明光本想像对凡越一样,告诉他:说了你也不会懂。
可对上华律那一双似有烛光摇曳的眼,她就说不出口。
到底要是怎样的人,才能在狂风暴雨掀起的汹涌浪潮,只身处在漩涡中心,还能抱着那一点微弱的火光,屹立不摇。
对华律,祁明光莫名说不出他不会懂这种话。
「……你的脸。」
「脸?是长得不像吗?」
「我只看过那个人小时候的照片,但从五官来判断,你们就不会是同一个人。」
更有利的证据是,那个人根本离不开白色鸟笼,不可能像你一样在外自由翱翔。
「你看到的是几岁的照片?」
「十岁。」
「六年的岁月足以将小男孩磨成青少年,你能肯定长相都不会变化?这理由太牵强了。」
「我还有别的依据。」
上课钟响,谁都没先有动作。
「感觉是不会变的。」她说:「反正我知道你不是他。」
「真可惜。」
「你希望你是?」
华律微微一笑,回道:「是啊,能让你这麽执着的人,如果是我就好了。」
祁明光心脏痛了一下。
不知为何,华律这个笑容,让她心脏发疼。
「凡越,你可以说话了。」
华律早就松开摀住凡越嘴巴的那只手,但他却迟迟没有插话,更没在上课钟响後打断两人对话,要祁明光回去上课,课堂要用的考卷还没改完,资料也散乱一团。
凡越乾笑两声,说:「你们谈完了?」
华律一瞥祁明光:「除非她还有话要说,不然应该是结束了。」
「小明光,你还有什麽想问……」
「没有了。」祁明光摀住发胀不止的胸口,微蹙着眉,「没有了,我要回去上课,还请老师你尽快赶来,不然到时可能所有学生都翘课了。」
「别吓我!」凡越冲回座位,拿起红笔唰唰批改考卷。
「要走了?」华律问。
祁明光没看他,转过身去:「嗯,谢谢你回答我的问题。」
喀啦。
她打开门,头也不回走了出去,关上门後又是喀啦一声。
华律在祁明光走後立刻唤了张脸,笑容荡然无存,他像方才祁明光一样,摀住胸口,大口地喘起气,彷佛缺氧一般。
「怎麽,你是氧气走了就呼吸不能?」凡越按着眉心,没好气地问。
「可以的话,我并不想放她走。」
「学生的本分就是上课,你不让她上课,让她去哪?留在这里陪你?」凡越在下一张考卷上头乾净俐落地打上一个零分,「别做白日梦,你对她而言只是个陌生人,什麽都不是。」
华律冷着脸说:「你可以不用提醒我。」
「不提醒你,你还记得自己什麽该做,什麽不该做?」
「记得。」
「记得你个大头鬼!」凡越似是有些气恼,「算了,跟你吵也吵不出个道理来,跟我说说你来这里做什麽?不会只是来找我聊天吧?」
「你有空理我?」
凡越改完最後一张考卷,用长尾夹整叠固定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将考卷和教科书抱在怀里,走到华律面前:「快说,我要去上课了,可以让你先待在这里。」
「嗯,今天先借我待着,明天就不用了。」
「什麽意思?」
华律从黑色公事包内抽出一张纸,在凡越眼前晃了几下。
「哎你别晃,我看不清楚!」
纸张终於停止摆动,好好地被举在凡越面前,他还没能仔细看看,就先看见白纸最上头四个黑色大字,吓得东西都差点摔到地上。
他没看错吧?
「你认真的?你没在跟我开玩笑吧?这可一点都不好玩啊。」凡越喃喃道。
「明天起就多指教了,同事。」华律勾起嘴角。
调职通知四个字,清清楚楚印在华律拿着的这张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