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昏沉中，她好像和运动会结束一样，又做了个梦。
内容是那天梦的後续，少年感知到韩漠的靠近，警觉地抬头并向旁挪动身躯，那双红肿不堪的眼中映出她惊怕的脸庞。
也许是知道来人是个小女孩，不会对他造成伤害，少年稍稍放松警戒，他说：「小妹妹，这个天气你怎麽还在外面？」
「我不是小妹妹，我已经七岁了。」韩漠说：「大哥哥你呢？不回家吗？」
少年没有回答，他指着韩漠怀里的东西问：「那是什麽？」
「猫咪的食物跟碗。」韩漠乖乖回答，没注意到自己的提问被刻意忽略。
「你是来喂猫的？这个时候？这种天气？」少年皱紧双眉。
「大哥哥有看到猫吗？」
他环顾四周，而後摇了摇头说：「我来的时候就没看到了，况且这种恶劣的天气下，猫也不会选择继续待在这里，可能是去找地方避雨了吧。」
韩漠一听，没有感到分毫失望，反而高兴地笑了出来，「太好了！还好猫咪没有留在公园淋雨，不然生病就不好了！」
「你是特地来喂猫的吧？特地冒着风雨跑出来却没如愿，不会生气吗？」
她微一歪头，问：「为什麽要生气？要是猫咪真的在公园的话，我会更担心的，担心到回家後还不能放心。」
还只是个孩子的韩漠，从小就受到全家人疼爱，哪里有机会体会到期待落空的感受。
「你的父母一定对你很好。」少年自嘲一笑。
「很好啊！爸爸妈妈都很爱我！」韩漠一屁股坐到少年身边，也不管椅子有多湿，「大哥哥的爸妈绝对也是很爱你的！」
少年露出茫然的表情，他问：「为什麽？」
「没有为什麽吧？」
「你……」
「因为是爸爸妈妈呀，所以肯定爱着孩子的。」
韩漠说完，转头想问少年为何连这麽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却在看见他表情的刹那之间，呆住了。
有两行清泪从少年眼里夺眶而出，混着雨水，他双唇微张，又稍一咬紧，大声哭了起来。
他是那样悲伤，声嘶力竭也未曾停歇，後来声音都哑了，也还是没能停下奔腾的眼泪与哑声的哭泣。
韩漠吃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她左右张望，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从靠着喻明清肩膀的姿势，转而变成躺在沙发上，身上还盖着一条深蓝色的毛毯，喻明清则不知去向。
她坐起身，毛毯上淡淡的菸味让她稍微清醒过来，桌上还摆着用过的黑色菸灰缸。
有一股更浓的菸味吸引她的注意，韩漠跟着味道走到阳台，喻明清背对着她，手里叼着抽到一半的菸，听到脚步声的他回过头，对韩漠微笑。
晨昏的夕阳照在喻明清脸上，使他的表情染上一层暖橘，也跟着柔和不少。
「醒了？」喻明清掐灭菸蒂，随意往下一扔。
「乱扔菸蒂是不好的行为，老师。」韩漠没有走到他身旁，静静站在原地。
「我有好好掐熄，楼下也不是草地，没问题的。」
「……不是这个问题。」韩漠真觉得该让学校爱慕他的女性都听听这番言词。
如果单看喻明清的外表与他在学校的表现，很难想像这是个会邀女学生来家里、会抽菸、抽完还会把菸随便乱扔的糟糕大人。
韩漠不禁怀疑喻明清是不是双子座，星座书上不都写双子座有两个不同面貌吗？
「还愣着做什麽？」
她盯着喻明清朝自己伸来的手，喻明清笑着说：「过来。」
他的声音颇有磁性，韩漠感觉自己似乎无法拒绝这个声音，於是乖乖搭上他的手，喻明清轻轻一扯，韩漠就被拉到他身边的位置。
喻明清手边的菸盒还露出几根菸，但他并没有要再继续抽的意思，将菸盒收进口袋。
「老师。」
「嗯？」
「为什麽你问了我要不要一起去喂猫後，却又处处回避我的回答？」
「我说了是要保持安全距离。」
「不是只有这样吧？」这是她的直觉。
喻明清苦笑，「确实不只有这样，但我真的不想告诉你。」
「是有什麽难以启齿的苦衷吗？」
「不，不过是我不想在你面前丢脸。」他长叹口气，揉乱自己的头发，「其实我是在担心自己被你拒绝，这才是那个问题最主要的原因。」
他害怕被拒绝？被她？
「你想想，我邀请你的那时候才十月，我才刚上任代职一个月，跟你也说不上多熟，就这样突如其来的被成年男性邀约，哪怕只是去喂喂猫，我也担心你有没有被我吓到。」
「就这样？」
「才不是就这样。」喻明清手指轻弹韩漠额头，「我不想被你讨厌。」
怎麽可能因为这样就讨厌啊。
韩漠心里暗道，拍开喻明清的手，她说：「所以一方面是怕再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另一方面是害怕听我的答案？」
喻明清颔首。
「老师。」韩漠心底突生一种想触碰他的冲动，她赶紧压抑住自己的慾望，「我不会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讨厌你，还请不用担心。」
「那就好。」喻明清微微一笑。
「还有，关於那个邀约，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拒绝的打算。」
「真的？但那时候我们还不算熟识吧？你就不怕在校外被人认出来？」喻明清讶异的问。
「一起喂猫是坏事吗？」
喻明清闭口不言。
「是一起喂猫是坏事，还是『在放课後跟老师私下一起去喂猫』才是坏事？这明明就不是什麽严重的事情，仅仅是因为师生这层关系，就连这样简单的一件事都不对了吗？」韩漠积蓄在内心已久的疑惑倾泻而出，「老师也说了，你是顺着感情邀请我来的，所以我的答案同样也是顺着我的情感。」
韩漠攥住喻明清靠近自己那只手的衣袖，直视着他说：「我想跟老师一起去喂猫，小三花也好小黑也好，还有小白……」
「好。」
喻明清大手覆上韩漠攥着衣角的手，将其温柔地包裹在掌内。
「还好你没有拒绝我。」
韩漠觉得那双深邃的眼中似有漩涡，她看不出喻明清此时的情绪如何，但她觉得自己彷佛身处在漩涡中央，那是因她而起。
不似陆燃的澄净，有点混浊着其余杂质的这双眼，是属於喻明清的。
「那从今天以後就一起去吧，喂猫。」
而她，看得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