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来，一到中午就会接到他惊慌失措的电话求救。
「啊──！油乱喷要怎麽办！」
「食材要用纸巾吸乾水分再入锅啊！不是叫你用烤箱了嘛！」
「上次看你用锅子一气呵成很帅啊！」
「……真的怕油爆就关火用烤箱，我还要忙，不说了。」
「喔。」
真是哭笑不得。
「谁啊？」文蕾坐在我对面的位置，我们正在某间餐厅吃午餐。
「一个想靠泡面度过余生的料理白痴。」毕竟我不能透漏患者身分。
「呵，没想到你还会教人煮东西？」
「不说他了，你来找我是又发生什麽事了？」希望不是坏消息。
「公司把原本打算给我拍的戏和广告都转给别人了，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你的新电影不是因为倪克的事故受到粉丝支持，票房还不错吗？」
「那又如何，转眼间舞台上最被看好的两人都遭受横祸，很快就有别人会替补上来，这就是现实。」
「那你打算怎麽办？」
「我想了几天，打算把我从小到大经历的事情写出来。」
「你疯了吗？你藏了这麽多年，现在要全部摊开受外人指指点点？」
「与其让那些媒体写得乱七八糟，害我被人诋毁，不如我自己坦承，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如果坦承之後还有人愿意接纳我，不也是一条活路吗？」
「也是……你的粉丝之所以气愤，是因为觉得被你完美的形象骗了，失去信任自然口不择言，导致什麽难听传言都有。」
「嗯……」
「那就写吧。」我点头认同。
「你同意的话，我就把你跟我的交情公开了喔！」
「你这个（脸）作品还算成功，公开之後我的业绩可能又要登上颠峰了？」我笑了笑说。
「那到时候就给我分红，我被冷冻的期间就靠你养了。」
「好。」我浅笑应答，只希望事态不会糟到让她日子过不下去。
－
下班前，如常一通又一通的未接来电闪烁。
他并没有期待我在百忙之中接他电话，只是想用数字吓吓我，所以萤幕闪没几秒就完成一通未接来电。
像个小孩的恶作剧，只为了刷存在感。
随後传来一封简短的讯息：「菜没了。」表示我这个送菜大婶今天又要去补满他家冰箱，他说一次买太多最後都烂了，要我两天去补一次，比他进诊所的频率还高……。
我头痛地看着B案例，才十八岁就已经来诊所报到数次，第一次割眼皮，第二次打山根和嘴唇，第三次打下巴和肉毒，这次她要求真的垫高鼻梁，下颚两侧削骨，让她在新学期能有一张新脸能面对人生新阶段。
关於她的过去，让我想起我的求学时代，因为长相的关系被言语嘲讽，那些同学至今都结婚生子了，也不认为当初对我说的话是一种言语霸凌。
但我永远记得当所谓的班花快乐地嘲讽着，刻意引起全班赞同她的话，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该被丢弃的垃圾，毫无价值。
班花的朋友们一个比一个美，就算不够美也会拥有一堆化妆品补足缺点，即便画出一张美脸，偶尔还得接受天生丽质的班花，对不够完美的「朋友」冷嘲热讽。
那些朋友甘愿受她嘲讽也要攀附着她，因为光是站在她身边就能得到令人欣羡的目光，好像自己也能闪闪发亮，尽管发光的人是她不是自己，也没关系。
B高中时就有一个那样美的同学作伴，她只希望未来自己才是那个发光体，想从月亮变成太阳，所以来到诊所找我。
而我从B的身上发现，整形上瘾症的人通常不是我这种丑得明显的人，而是说不上丑，却也不是绝美的──平凡人。
就像永远都以三分之差考输第一名的孩子，一心只想赢过第一名，一次也好，只想经历一次「变成焦点人物」受人称颂的感觉。
当她成功一次，得到众星拱月的感受，会承受不住失去称颂的痛苦，一再对那种成就感上瘾，尔後开始无止尽地追求众人目光，为了保留目光而失去自我。
B走进我的诊疗室，脸上还画着鲜艳全妆，说她刚约会过来，来不及卸妆。
「你觉得自己有什麽优点？」这是我今天问她的第一个问题。
「有人说我长得像Angelababy。」
「嗯……」她的优点建立在别人的形象之上，果然没有自己。
「还有呢？」
「有人说我素颜也很美，事实上是因为我很会化妆，他看不出来而已。」B笑了笑说。
更加证实她的优点建立在别人的言语中，当别人肯定她的伪装术，她就会认为这是她的优点。
「有没有是你自己觉得的优点？」
「问我这个干嘛？为什麽不问我要什麽鼻形？我都找好了呢！」她拿出手机，里面是另一个女星的鼻形。
她开始不在意真实的自己、回避正视自己的机会，并且热衷於成为别人。
「孩子，你会後悔的，当你发现身边没有一个人认识真正的你，你一定会後悔把自己变成别人的样子。」但我知道她听不进去，所以只是浅笑听着她快乐地说着想要的鼻形。
最後我不忍心摧毁她的未来，藉故将她转诊给其他医师了。
期盼所有医师都像我一样拒绝她，尽管她会因此悲伤、打击、憎恨我们这些有钱不赚的医师。
送走B终於能下班，伸了伸懒腰，看了一眼时间，没想到已经八点了，反射性看了一眼手机，竟然没传来怨言或催促的讯息，未接来电也没变多。
当我准备开车离开，就见有个黑影站在我的车旁，高挑的身形在路灯下还算显眼，帽子拉得很低似乎还戴着医用口罩。
「你终於下班了！」他谢天谢地的语气实在令人发笑。
「干嘛？出事了？」我对於倪克愿意「无故出门」感到意外。
「没事啊，但我快饿死了……你、你带我去夜市。」他结巴地提出要求，看似有些难为情，为什麽要难为情？
「你是小孩子吗？去夜市为什麽还要我带？」我蹙眉不解。
「我高中毕业之後，就没再去过那种地方了……」他落寞地说着成为巨星後的无奈。
「所以你就在这等？不会进诊所找我吗？」
「你在上班，我怕被其他人认出来。」
「还怕这个？那你不怕记者跟拍？」我往他身後望了一眼。
「超怕！所以我没开自己的车来啊！他们都认得我的车。」
「你搭什麽车来？计程车？」
「计程车司机最八卦了，我哪敢……」
「不会是搭公车来的吧？」
「嗯，帽Ｔ、耳机、口罩，大家只会以为我是文青男，不会多看几眼。喔……别说这些了，很饿啦！」
「好……走吧。」他像个大爷似的坐在後座，他说前座被车灯照得很不安，後座也方便他闪躲。
「那要不要乾脆买回去吃？免得你还要拿下口罩。」
「对喔……」他语气有些失落，但也只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