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伊凯靠在床头看爱情小说。
终於看完了，她长长地吁口气----这故事情节一点也不新鲜，幸好作者文笔还不错，可以考虑看看她其他作品。
顾伊凯揉揉眼睛，看看钟，已是午夜一时十五分。
「死纪书苗，还不回来。」
顾伊凯心里也明白，她这个时候还不回来，是不会回来了。
----她自有留宿的地方，不用替她担心。
顾伊凯觉得肚子有点饿，便到厨房煮即食面。
「好香，我也要，加香肠鸡蛋。」
顾伊凯回头，看见纪书苗正在玄关脱鞋。
「怎麽回来了？」
「这不是我的家麽？」纪书苗嘻皮笑脸地说。
「你今晚去约会网友，怎麽会没下场？」顾伊凯打开雪柜，取出香肠和鸡蛋，放进煲里。「货不对版？」
纪书苗从雪柜取出可乐，猛灌一口，再打个气噎，回答：「不，真人比照片还漂亮，身材也好。」
「什麽回事？她看不上你？」
「哪有可能？」纪书苗差点跳起来：「她喝了两杯酒，已赖在我怀里，还主动报上地址。」
顾伊凯弄不明白：「那为什麽回来？」
「她……」纪书苗搔搔头：「她家里好乱，穿过的内衣裤随处乱扔----教我胃口尽失。」
顾伊凯失笑：「你要求太高了。」
「我的要求才不高。」纪书苗抿着嘴：「我这是找老婆----她连个人卫生也不讲究，怎晓得侍候我？」
「你这麽大的人，还要别人侍候麽？」顾伊凯把汤碗送到餐桌上：「老婆是要来疼的，不是找来当奴隶的。」
「话可不是这麽说。」纪书苗大口嚼着面条：「我疼不疼她，和她懂不懂侍候我，是没有冲突的----看你，你侍候得我也不错，我也很疼你啊！」
「我们是哥儿俩，怎能混为一谈？」顾伊凯赶紧撇清。
「说得也是。」纪书苗叹了口气：「我中学二年级便认识你，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只可惜……」
「可惜什麽？」
「就是太亲近了，先不说有没有新鲜感，最惨是有乱伦的感觉。」
「你怎麽不去死？」
「我不能死，我不忍心留下你孤单一人。」
顾伊凯知道跟她斗嘴没胜算，她认命地闭嘴，继续煮面。
纪书苗打着呵欠：「好饱！洗澡睡觉。」
「明天要叫你起床吗？」
「要，你知道这闹钟根本闹不醒我。」纪书苗说：「明早八时半开例会，你七时四十五分唤我。」
「好。」
「真听话，来，亲一个。」
「呕心！」顾伊凯作状抹掉脸颊上并不存在的口水。
「呵呵……」
顾伊凯口里骂她，其实，心里泛甜。
----喜欢她，这是心底最深深处的秘密。
正如纪书苗所说，她们认识了十多年，情同手足。究竟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喜欢她的？顾伊凯自己也迷惘不清。
----在自己失恋，她陪着自己醉倒街头的时候？
----在自己失业，她一个人打两份工，把家里开销都扛下来的时候？
----还是，自己对人生感到厌倦和失望，她却用力搂紧自己的肩膀，高唱「一生之中弯弯曲曲我也要走过从何时有你有你伴我给我热烈地拍和」的时候？
顾伊凯从没有打算让纪书苗知道。怎能让她知道？顾伊凯还想当她一辈子的好兄弟。
----对，是好兄弟，她俩同是TB，短发束胸雌雄莫辨的TB。
恐怖吧？这真是上天跟顾伊凯开的大玩笑。
先不管纪书苗会不会接受，就是顾伊凯自己也接受不了。
----和纪书苗一样，顾伊凯一直喜欢长头发、穿裙子、清纯柔美的女郎。她们还曾经喜欢上同一位女孩子，差点反脸。
谁知道，这颗心，说变便变，完全不受掌控。
----这便是顾伊凯三年来身边一直没人的原因。
她守在一旁，看着纪书苗南征北伐，驰骋情场，衷心祝愿她早日觅得如意女伴，好让自己死心……
顾伊凯吃完面，洗净碗筷，回房睡觉。
纪书苗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天花板。
----刚才，亲吻顾伊凯的脸颊，到现在心还在噗噗乱跳。
纪书苗很看不起自己，总是靠着插科打诨，才敢亲近顾伊凯。
「要疯了！」纪书苗的心在呐喊。
----她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爱着顾伊凯。
纪书苗明白，顾伊凯心里一直有人----诗咏，那个长发披肩、清丽可人的女生。
为了她，她们几乎绝交。
----整件事，根本就是那个狡猾的女人一手导演的闹剧。要是让纪书苗早点知道顾伊凯的心思，一定不会和她抢。
在纪书苗心目中，在这世界上，没有人比顾伊凯更重要。
----她爱她，却宁愿她永远也不知道。
纪书苗很害怕，顾伊凯知道後，会怎麽想自己？爱上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正如自己刚才所说，这和乱伦有什麽分别？
纪书苗藉着不断换女友，去否定自己心里真正的感觉。她妄想着，终有一天，会遇到一个人，可以取代顾伊凯在自己心里的位置。
----但这个人，为什麽总是找不到？
这夜，顾伊凯做梦，梦见纪书苗和别人步进教堂，顾伊凯拿了手枪去抢婚，却错手把她杀死，自己含泪自杀----都是那本破小说惹的祸。
六时五十分。顾伊凯起床洗漱，做早餐，最後才进房唤纪书苗。「起床了！」
纪书苗翻身，用被子把头蒙上。
「要迟到了。」顾伊凯用劲扯开被子。
「十分钟，再睡十分钟。」
「再睡便吃不着早餐了，有你喜欢的脆薯饼呢！」
「你怎麽不早说？」纪书苗飞快起来。
看着眼前狼吞虎咽的她，顾伊凯禁不住摇摇头：「你吃慢点，小心噎着。」
吞下口里的美食，纪书苗舔掉嘴角的微屑：「我今晚不出去了，你煮牛扒给我吃吧！」
顾伊凯心里一喜，口里却不饶她：「你知道牛扒什麽价钱吗？要吃便拿钱来。」
「这是粮尾……」
顾伊凯知道她在装可怜：「那吃豆腐吧！便宜好吃又有营养。」
纪书苗脸露难色：「最起码弄些瑞士鸡翼----不吃肉，我不会饱的。」
「鸡翼也不便宜啊！」
「一世人两兄弟，你这麽计较干麽？要不，到了出粮，我请你吃鱼生船吧！」
「一言为定，你别反悔！」
纪书苗背着顾伊凯偷笑。
顾伊凯也是。
两个人各怀心事，还以为对方不记得----十年前的今天，是她们结为好兄弟的日子。
想当年，她们还学着电视剧集的情节，在学校花园找了个偏僻的角落，跪下来，向天立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切像是昨天才发生。
顾伊凯下班後，赶到街市买菜。
回到家，卷起衣袖，准备大显身手。
这时候，门铃响起。
顾伊凯透过防盗眼，看见一个拖着行李箱的陌生女郎。
顾伊凯打开门：「请问找谁？」
「我想找纪书苗，请问她是否住在这里？」
顾伊凯看着眼前的可人儿，心里登时冷下来：「是的。」马上又补了一句：「她不在。」
女郎轻轻咬着唇，楚楚可怜。「我刚下飞机便过来了，可以让我进屋等她麽？」
顾伊凯只好让她进来。
「谢谢你。」女郎向顾伊凯道谢。
「你随便坐坐吧！她应该快回来了。」
顾伊凯憋着气，走进厨房，大力劈开砧板上的牛扒。
----纪书苗，不是曾经约法三章，不许把女孩子带回家麽？
----又说什麽「片叶不沾身」，现在给人找到老巢了，算什麽意思？
----但话说回来，这女郎这麽斯文漂亮，也难怪纪书苗会为她破例……
「看我买了什麽回来？」纪书苗回来了。「你最爱吃的『金枕头』。」
当纪书苗看到客厅的女郎，呆住。
----好个顾伊凯，不声不响的，把女朋友带回家，一点心理准备也不给自己。
----这女郎的气质跟那诗咏很相像，难怪顾伊凯会动心。
----好了，自己终於可以死心……
顾伊凯看见纪书苗在发呆，还以为她惊喜过度，心里苦涩：「你们谈谈，我先回房。」
纪书苗一时间也听不清她说什麽，只想逃离现场：「……我还是出去了，不阻你们二人世界。」
顾伊凯摸不着头脑：「她是来找你的。」
「找我？」纪书苗怔住：「我不认识她。」
这时候，女郎向纪书苗伸出手：「你是书苗吗？我是迪丝，你妈妈应该提起过我，我刚从荷兰回来，想投靠你。」
「迪丝？」纪书苗在脑海里飞快搜索一遍：「你是我姑妈的大嫂的堂妹的侄女？」
「是的。」女郎说：「我想暂时借住，一找到房子便搬走。」
顾伊凯在一旁，总算弄明白她们的关系，心里暗暗高兴。
「你先等等。」纪书苗把顾伊凯拉进房：「我妈妈不错是跟我提过这件事，但我听过便算，也忘记先跟你商量。」「你的意思怎麽样？如果不喜欢，便叫她去住青年会。」
「这不大好吧！」顾伊凯心肠软：「但我们没有客房，难道叫她睡沙发？」
「睡沙发有什麽问题？」
「看她这麽娇滴滴的，怎麽忍心……」
纪书苗听着便觉心里不舒服，声音冷冷：「那还是赶她走吧！」
「你妈妈已答应了人家，怎麽好意思反口？要不，我把房间让给她好了。」
纪书苗更是气恼：「要让也是我让，她是我的亲戚，跟你没一点关系。」
「但你腰骨不好，不能睡沙发。」
顾伊凯一心为纪书苗着想，但纪书苗听在耳里，便认定了她想向迪丝献殷勤。
「随你吧！」
纪书苗回到客厅，跟迪丝说：「欢迎入住。」
「我不会白吃白住，我可以交租。」迪丝说。
「不必了。」顾伊凯抢着回答。
纪书苗瞪了她一眼：「还有多久才可以吃饭？我肚子饿了。」
顾伊凯没好气：「起码还有一小时，你先吃两块饼乾顶顶肚吧！」
「我可以帮忙。」迪丝说：「我在荷兰当过兼职厨师。」
她们在厨房里忙，纪书苗百无聊赖，便回房看杂志。
谈话声嬉笑声隐约传来，纪书苗只觉心绪不宁，完全看不下去。
----看顾伊凯的表现，十之八九，是看上迪丝了。
----顾伊凯也寂寞了这些年，想找迪丝当女朋友，也很应该。
----她们走在一起了，自己要不要搬出去？搬出去，岂不是很难才可以见到顾伊凯一面麽？
还在自伤自怜，纪书苗听到顾伊凯大声唤叫：「出来吃饭了。」
纪书苗拖拖拉拉地走出房，一眼便看见迪丝坐在自己往常的位置。
纪书苗脸色不善地坐到另一边。
餐桌上摆放着四菜一汤，菜香四溢。
「来，先喝汤。」
纪书苗伸手，顾伊凯却把汤碗递给迪丝。
「你抢什麽？没规没矩，过门都是客，当然是给迪丝先尝。」顾伊凯说。
纪书苗抿着嘴，只觉委屈----顾伊凯什麽时候凶过自己？果然是只闻新人笑麽？
迪丝看来温文淡雅，原来十分健谈，加上她和顾伊凯也是念平面设计的，两人交流着心得，言笑甚欢。
纪书苗闷声不响地低头吃饭。
顾伊凯也察觉到纪书苗有点古怪。
----她不是在吃醋吧？
----也是的，迪丝正是纪书苗喜欢的类型，她不满自己跟迪丝亲近，是很自然的事。
----还是避忌一点好了……
晚饭後，迪丝抢着洗碗。
最後，迪丝坚持睡客厅，顾伊凯拗不过，只好由她。
这夜，纪书苗和顾伊凯各自在自己的房间里，眼睁睁到天亮……
自从迪丝住进家里，纪书苗下班後便早早回家，再也没有出外冶游。
她的想法很简单，如果顾伊凯和迪丝走在一起了，自己和顾伊凯，早晚要分开住的，现在，便偷多一点时间，好好看看她吧！
顾伊凯看见纪书苗现在天天回家吃晚饭，很自然地想到她是要多些亲近迪丝，心里虽然难过，却又自我慰解----迪丝人品还不错，看样子也能够好好照顾纪书苗，自己总算可以放心了……
星期天，阳光普照，三个女人一致同意去沙滩。
顾伊凯不懂游泳，在太阳伞下看小说。
纪书苗和迪丝游到浮台。
「书苗----」迪丝喘着气，泳衣包裹下的娇躯极具诱惑。「我喜欢你，可以答应和我交往麽？」
纪书苗措手不及，呐呐地说：「你不是喜欢伊凯麽？」
「你们两个我也喜欢。」迪丝牵牵嘴角：「我喜欢你多一点，所以先开口问你，你要是不答应，我便去问她。」
纪书苗做梦也想不到她是这样的人，几乎要扑过去揍她一顿。「你说什麽？」
「我说得很清楚了。」迪丝眨着大眼睛：「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纪书苗斩钉截铁地说。
「那我去找伊凯。」
「你----」纪书苗忍着怒气：「你对伊凯是认真的吗？她是一个很单纯的人，你要是只想玩玩，便不要招惹她。」
「你这麽紧张干吗？她这麽大的人，还要你担心麽？」
「总之，你要是对她不好，我不会放过你！」
「你喜欢伊凯吧？」
纪书苗几乎要跳起来：「你乱说什麽？她是我的好兄弟。」
「别否认了，你的眼睛只会看着她。」
「你肯定是看错了。」纪书苗矢口否认。
「有胆做，不敢认？要我代你告诉她麽？」
「不要！」纪书苗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先不要管我，说你的。你要认真考虑清楚，是不是真心愿意接受伊凯……」
迪丝打断她的话：「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管不着。」
「算我求你了。」纪书苗口气软下来：「伊凯以前吃过苦头，已有三年不敢入情关，你千万不要再让她难过！」
「我自有分数。」
「你……」纪书苗恨不得把她按进海水里浸死她。
迪丝对着纪书苗嫣然一笑，跳进水里。
纪书苗刚想去追，小腿却忽然抽筋了，眼睁睁看着她游远。
顾伊凯看见只有迪丝一人上岸，急忙问：「书苗呢？」
「她还想多玩一会。」迪丝坐到顾伊凯身边。「伊凯，你可喜欢我？」
顾伊凯吓了一跳：「不，我怎会喜欢你？你不是和书苗在一起吗？」
「我对她没感觉，我喜欢的是你。」
顾伊凯只觉头昏脑胀：「绝对不可以！书苗喜欢你，她很好，你俩在一起会很幸福的。」
「我说过了，我不喜欢她。」迪丝握着顾伊凯的手：「我想跟你在一起，我知道你对我也有感觉。」
顾伊凯用力把手抽回：「你误会了！我只当你是朋友。」
「至少有好感。」迪丝再握着她另一只手：「你已三年没有拍拖了，也很寂寞吧！不如给机会大家试试。」
「谢谢你的好意，但对不起，我不会答应。」顾伊凯再挣开她的手。
「你这麽决绝，是因为心里有人吧？是纪书苗吗？」
「你……你胡说什麽？」顾伊凯脸色发白。
「即使你不肯承认，我也可以确定----你对她总是这麽宠溺，只有那傻瓜才看不明白。」
「我和她十多年兄弟，宠她也很正常。」
「看你口硬！」迪丝说：「那让我告诉她，由她自己判断好了。」
「不，千万不要！」
「为什麽？你不是问心无愧吗？」
「算我求你了。」
这时候，纪书苗上岸，向她们这边走来。
「伊凯----」纪书苗说：「她说什麽你也不要相信，这女人口里没一句真话。」
「说得对。」顾伊凯连忙点头：「她的话绝对不能听！」
「我的话不能听，那听你们自己的吧！」迪丝把泳帽上的防水录音MP3取下来，把它接上喇叭----
纪书苗和顾伊凯听着自己和对方的声音，不约而同想挖个大坑，把自己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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