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昕放下相机，胡乱把手汗抹在裙摆，几乎像是逃亡一般到舞台边预备。
签名的第一个顺序是朴信。比起姜胜允，他的反应反倒更接近慌乱。
李昕和姜胜允见面的时间不算短，所有成员都知道她，还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会用一些暗语开玩笑，当时她单方面分手之前没有任何徵兆，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和成员解释他们的事，但从反应看得出来，他们也都知道她和姜胜允早就失去联系。
朴信看见她的瞬间先是瞪大了眼，而後顿了一下才开口，声音里有明显的失措：「哎，好、好久不见。」
相较之下，李昕的应对十分坦然且客气，好久不见，过得好吗，这次的歌很不错，新发色很帅呀。
能够在演艺圈混的都比普通人更会看眼色，朴信只花了几秒就搞清楚状况，低头签名，说着怎样都好的一些场面话，只是性子直的朴信还是忍不住在最後问了：「这次活动会一直在吗？」
「我会努力的。」
一旁的队长接着她的话答，声音温温的：「不用那麽努力也不要紧的。」
李昕不笨，听得出来意有所指，语气倒也没什麽起伏，「再努力也比不上哥哥你们呀。」
他低低笑了两声，「学校生活过得还好吗？」
「嗯。」
「太好了。比起我们，你的生活更重要喔。」队长笑笑，放下笔要牵起她的手，被李昕闪开了。
她把专辑往自己的方向拉，「这个我知道。」
知道不等於做到。声音很轻，但她听见了。
後头的几个成员都是差不多的发展：眼神透露出意外，但行为和平常无异，只是很有默契地都没牵起她的手。
对她真心地笑出来的大概只有Ven了，看见她的时候是那种美式的大反应，欢欢喜喜地击了掌，「怎麽那麽久没来！」
「我要回去念书啊。」
「现在不用了喔？」
「当然是跷课……」
「哎──！」
就像普通的朋友闲话家常，李昕努力不去看近在咫尺的姜胜允，「上次去台湾有没有出去走走？」
「有啊，我跟胜允去逛了夜市，还……」Ven说到一半顿住了，「很有趣。」
李昕不知道他原本想说的是什麽，可身旁的姜胜允知道。他和Ven偷偷去了夜市，还绕了远路到她的学校，看着深夜里乌漆抹黑的校园，发呆了好一阵子。或许还抱着能够见她一面的小小希望。
她不必知道这些。
姜胜允草草结束了和上一个粉丝的对话，看着还在Ven面前的李昕。穿着的风格和以前没有相差太多，连身的碎花洋装薄薄地贴着肌肤，可整个人比从前瘦了一圈，笑起来的时候不会牵动眼角。
她以前明明不会这样笑的。大概是看着自己久了也耳濡目染。姜胜允想着，也不知道该有什麽感触。
而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李昕移到姜胜允面前的时候努力牵起嘴角，像已经练习过几千几百万次的那样笑，面前的姜胜允接过专辑，迟迟没有下笔，在她慢半拍想把桌上的手收回之前先按住她的，翻起来握住，十指交扣。
相对无言。他看着她几秒之後，低头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後在署名的地方一笔一画慢慢写下她的中文姓名。李昕。端正整齐。
而便条纸上面和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只有几个字的短短请求。请画一个我。
最近过得好吗。在他第三次抬头看她又低头动笔的时候，她终於说了这样一句，声音很轻。
然後他说，不好，是笑着的，但像是随时都会碎掉，把她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李昕咬着牙，想抽回手，没能成功。她知道自己其实也没有多用力挣脱。
可这样小小的动静让一旁的女孩子望过来，姜胜允瞬间便松开了手，阖上专辑的同时挂上灿笑，却没有牵动眼角。
下次见罗。他说，在这之後都没有再看向她的双眼。
再见的时刻没有隔多久。姜胜允在结束後发了简讯给她，见个面好吗，李昕没有回覆，已读，在约定时间之後半个小时才慢吞吞地到。故意的。
约定的地点是不起眼的小酒馆，以前也到这里来过几次，毕竟他们见面，又或者说能够见面的地点总是了无新意。
吧台里正收拾着的那人是姜胜允的高中同学，看见她点头打了个招呼又继续低下头冲水。
姜胜允已经在包厢里，背对着入口，只看得见他一手支着下巴，靠近了一些才看见另一只手里握住的酒杯。大概是喝得有点多了，一直到她走到他面前姜胜允才抬起头，双颊已经明显泛红，有些迷茫的双眼花了几秒才聚焦。
「我以为你不来了。」他说完然後笑。
她一时恍惚，好似看见过往的自己。
应该也是这样的夜晚，十一月的尾声，羽绒太厚毛衣又太冷的时节，也是约在这里见面，大概是录制延後，他也不可能在这中间联络她，於是十分钟，再十分钟，她给自己设下底线，再一次又一次的延後，等到店打烊了，她不好意思再坐在这，骗老板说约了别的地方，然後自己绕了一圈再回到店门口的电线杆旁。
她就这样一直等到他来。
李昕咬住下唇，拉开椅子後没有坐下，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要走出包厢，手立刻被姜胜允拉住，力气有些过度，听见她低低说了一句拿水之後才松开。
「抱歉。」声音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带着慌张。
她只嗯了一声。
双手用力撑开，握拳，再撑开，姜胜允重复了几次之後深呼吸。
李昕取了两杯水，在他对面坐下，把杯子轻轻推到他那里，「为什麽找我？」
「我们有很多事没有说清楚。」
「有吗？我以为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李昕抿了一口水，声音仍然有些沙哑：「或其实也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李昕，不要这样。」
闻言，她望着他几秒，然後笑了。
「好，那我们说别的？先给我你的行程吧，这最重要。」
「……你不用跟着跑也没关系。」
「现在最没资格说这种话的人就是你吧？」
姜胜允哑口无言，直接掏出手机给她，李昕想说些什麽又放弃了，「密码？」
给她手机又不说密码？李昕有点不耐烦了，看向他才发现他耳根已经红透，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困窘。
脑中闪过一个荒谬的可能，981024，李昕按下自己的生日，萤幕顺利解锁，背景仍是数年前乾净皎洁的月光。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他的手机密码。以前她也从不碰他的手机。
姜胜允像是知道她想说什麽，低声道：「我都没换过。」
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