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确会改变一些事，比如姜胜允之於李昕。
从隐喻走入现实，陌生渐渐熟悉，再形同陌路。即使到了此刻她觉得自己还是不懂他，可此刻在她面前的，不是那个八面玲珑的胜允，就只是姜胜允而已。有些笨拙，有些偏执，有自己小小的无法走进的世界，却又渴望被读懂的那个姜胜允。
是她爱着的那个姜胜允。
可那又如何？
你喝醉了。李昕的视线没有上移，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只是打开他的行事历，确定了这几天的行程，便将手机交还给他。沉默了几秒见姜胜允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好说道：「你早点回去吧，早上就有工作了不是吗。」
他摇摇头，意思是没关系。
「那我要回去了，我还得睡马路上呢。」
他到电视台录影，要提前两个小时到美容室化妆，而她呢？为了拍他从下车走到後门口的短短路程，要在路边排一个晚上的队，一到清晨警卫放行的时候，还得抱着跟身高差不多的铁梯子奔跑，只为了抢一个好位置，拍三十秒的照。
这就是偶像和粉丝。一条清楚而残忍的界线。
她怕他忘记，所以不得不提起。
李昕说完起身就要走，可他的叫唤终究还是绊住了她的脚步。
「李昕。」]
他的声音沉沉的，「不要走。」
他是醉了，可李昕没有醉，她比任何时刻都清醒而明白，现在这个瞬间就是交叉点了。
留或不留。
不要走，是他说过最接近任性的话。
比起作为姜胜允而活着，胜允这个角色在他生命里的比重有多大，李昕很清楚，或许比他自己更清楚也说不定。
他没有办法再向她走近，因为他身後有一整个世界，TEENS代表的不只是他们十个人而已，还有以这个名字所牵起的无数个人生，他没有办法让那些人失望，活着并不仅仅是为了自己。
在自己的想望和众人的期待中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後者的他，对她说了不要走。
这是他所能给的极限。
李昕咬着下唇，感觉自己的呼吸逐渐急促，喉头发紧，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又软软陷进座椅里，握着拳在哭
她知道自己矫情，知道自己自始至终也正是期待着他的挽留，若非如此她也不必绕绕弯弯跋涉至此，早应放下。她明白自己不过也只是在呕一口气，为了他的答案，她用无尽的黑暗去换。
现在她等到了。可然後呢？
不愿面对的一切依然，他们的劫数还在。她每一次见面都在想：如果被发现了呢？这次是不是最後一次见面？
李昕努力平复呼吸，很重的鼻音，小小声地道：「你要我怎样？你讲清楚，我不想再猜了。」
「我要你在我身边啊。」
闻言，她一顿，看向姜胜允才发现他眼眶不知何时也红了。
她看过他哭，都是在舞台上。说来好笑，在别人眼里总是软软萌萌的男孩子，在这段关系里却总是强势的那一方，大概也是因为她太小心翼翼。
这是第一次，他在她面前示弱。
「哪里都不要去，就待在这里，不行吗？」
她看着他，一时间什麽话也说不出口。
不行吗？
姜胜允摇摇晃晃站起，在李昕面前蹲下，双手覆住她的拳头，
又问了一次：「不行吗？」
视线渐渐模糊，李昕咬紧牙，努力到最後也只挤出苍白的一句：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真的不知道。
那晚她没有跟他回去。
李昕还是先离开了酒馆，拖着梯子到了电视台後门，去的时间马路上已经有不少人了，但还不算太夸张，黑暗中有奇异的秩序。好一阵子没有来了，倒也不会太陌生，这种事只要做过一次便很难忘记。
她铺了垫子坐下，从背包拿出笔电来作业，整理照片、修图、上传，失去了当初的悸动以後，现在更像是某种例行公事。从海量的照片中挑出几张重点，补强上浮水印上传，整个过程不出半小时。
发出去以後她伸了个懒腰，转推和爱心数上升得很快，可早已不会因此而感到兴奋或满足。
没多久收到了姜胜允的讯息：「你把我照得很好看。」
她过了很久才回了一句谢谢。
那头已读，没有回覆。
李昕抬头看没有月的天空，隐隐约约好像能看到几点星光，却又微弱得像错觉。
夜还很长。
久坐着不舒服，後来索性躺下来了，很克难地枕着背包，把外套披在身上就这样眯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天仍未明，首班地铁的时间过後周围渐渐热闹起来，还能看见一些穿着制服的孩子笑嘻嘻地聊着天。
也差不多是他进美容室的时间了，才这样想着，那头就来了讯息。
「醒着？」
她很快回覆：嗯。
下一秒便来了电话。
萤幕上的联络人名称是小小的弯月符号。
第一次像这样接起他的电话时，是两年前了吧？那时的她还做贼心虚地四周环顾，有些手忙脚乱地翻出耳机来戴上，小小声地说话：「有什麽事吗？」
那头沉吟了几秒才回：「没事，怕你无聊，陪你讲讲话。」
「喔……」
李昕一时不知该说什麽，沉默中听见背景有瓶瓶罐罐的碰撞和吹风机的声音，然後才是那人的轻叹：「开玩笑的，是我想听你说话。」
这下真的说不出话了，只能红着脸把脸埋进双膝之间。
两年後的现在她已经不会脸红了，泰然自若地接起。
「有睡觉吗？」
「稍微。」
「可以再休息一下没关系，那边说今天会晚一点。」
「嗯，知道了。」
就算他不说其实李昕也有猜到。今天的录影名单新人不少，像TEENS这种炙手可热的团体，会延到最後再进去。
那头顿了一下，开口才说了其实两字，李昕就打断：「好了啦。真的没关系。」
姜胜允似乎还想说些什麽，身後就传来催促的声音，只能匆匆作结：「……那你记得吃点东西。先挂了。」
「嗯。」
李昕收起手机，恢复成抱膝的姿势，吸了很大很大的一口气，然後把额头靠上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