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才过了一个月，明明只是一个月，我却觉得被阿轩冷落的日子，好像已经过了一年。
他一定是有了别的女人。
像芮如那样的女人。
我被自己这个念头给吓到，觉得自己更糟糕了。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声刺耳地响着，因为知道不可能会是阿轩，所以一点去开门的动力都没有，直到外头的人改用手敲门时，我有点害怕。
「小满，开门。」
「芮如……」
我犹豫了几秒才开门，一见到我，她马上摸了摸我的头，「你不适合用我的方法，傻瓜。」
「什麽方法？」
「自己一个人躲起来舔伤口的方法，不适合你。」她又看穿了一切，好像在她的眼里，没有什麽是参透不了的。
她跨步想要进来，却被我挡在门外，「小满，我们进去再聊。」
「不要。」
「你……」
「我说不要！我不要你的同情！也不要你的关心，反正我变成怎样，都是我自己选择的，和你没关系！」我歇斯底里地大吼，但芮如却没有露出丝毫愤怒。
「小时候不是说好了，如果有一方独自难过，绝对不会丢下她。」
「这、这麽久的事了……」
「小满，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除非你不需要我这个朋友了。」
我好糟糕，明明这麽忌妒我最好的朋友，我却……还是很需要她。
「进来吧。」
芮如进来後，便一一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在桌上，熟悉的香味传入鼻腔，我一怔。
芮如端出一个保温盒，里头的牛肉汤，是妈妈的味道。
「你怎麽会有……」
「我搭车下去找阿姨拿的啊，面会糊，所以阿姨放了很多肉，吃点吧。」
大学这几年，除了大一还记得回家过年之外，剩下的日子，我不是藉口说报告还没写完，就是和阿轩一起去他家过。一定是因为去他家过了一次年，我就觉得自己以後会嫁给他了，真可笑。
喝下一口温润的汤，软嫩的牛肉入口，这些味道都再熟悉不过，熟悉到让人思念，所以眼泪才会控制不了地……
芮如轻拍了拍我的肩，「阿姨她完全没气你上了大学像失踪一样，她说她很放心，因为你永远是个知道自己在干嘛的孩子，从小野归野，但知道什麽是好、什麽是坏，一直都不需要她担心。」
听着这些话，我更控制不了了，一碗熟悉的牛肉汤，一下子被加入过多的咸味，但仍然和记忆中一样好吃。
「芮如……你、你……」我感动到说不出话，对她那些复杂的情绪都一扫而空，因为在我眼前的，只是一个担心我的朋友。
「我好像有点懂了呢，当初你看着那样的我，会希望我分手……现在换我站在你的位子上，我也好想这麽做。」芮如点起一根菸，「可是啊……这个决定谁也做不了。」
「你当初不是自己下定决心的吗？」
她露出苦笑，「才不是呢，是我看见……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的老婆，陪他老婆去产检……我才知道，我始终是多余的，他的身边，永远不可能会有我的位子。」
「请别说爱我／别许下心愿／下一秒就出现／你给的纪念／风吹过的思念／曾有过的眷恋／哭红了双眼／再让我心痛一天。」
芮如忽然哼起了歌，这首歌我知道，但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唱的。芮如唱得沧桑，像个已经等累的人，再也无法等下去了。
我忽然灵光一闪：「是ＦＩＲ的〈眷恋〉啊。」
「嗯，每次唱这首，就会想起那天的我。」芮如的眼神有点空，我还以为她已经走出来了，但人无完人，怎麽可能破了洞的心，出去旅行一趟就能补上呢。
「我其实，知道阿轩为什麽会变成这样，但是我一直不敢告诉别人，因为我怕说了，就再也不能骗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芮如收拾着桌子，打开两瓶啤酒，「那你现在想说了，对吗？」
我点点头，一口饮尽啤酒，瞬间酒气冲了上来，反倒让混乱的思绪得到了平衡。
「你曾经这麽说过对吧，说没看过有哪个男人会像阿轩那样宠我、爱我，你是不是那时就觉得很奇怪了呢？」
芮如眉头轻蹙，「我当时没什麽意思。」
「你知道洁琪不接我电话了吧。」
「嗯……」
「她才不是因为我太烦了而不接，她是怕我问，她怕两难，因为她和家育很稳定，而偏偏，家育从头到尾都知道，阿轩这麽爱我的原因。」
我爱阿轩爱到了失心疯，一个失心疯的人可以开启很多技能，可以猜到对方的任何密码，因为他说过的每句话我都记得，他高中的学号、他的第一支电话号码，所有数字都能成为我解密的材料。
在我找不到他的时候，我就偷偷登入他的即时通和脸书，找到他在脸书自以为删除其实是被设为封存的对话、一小时便查看一次即使通截图，避免他删掉，找到他的网路相簿、找到那些拍摄地点，再找到……一直被他藏在PCHOME帐号里的，某个女孩的照片。
我才知道，他带我去约会的每个地方，都是他和她去过的，从他以前写过的网志，更发现了，我们在一起的宵夜店，是女孩和他告白的地方。
所有我经历过的一切，不过是在复制贴上他们的回忆。
讽刺到，我多希望这不是真的。
「小满，这个人真的……太过份了，那阿轩该不会……」
「没有，他没有和那个女生重新联络，他这阵子都和不同的女生在一起，从对话纪录看就知道了，所以……那些女生一定也和我一样，是个替代品。」这些话我像在说给自己听，但心里根本不是这样想，左心房很痛、很痛，无论痛再多次都不会麻痹的那种。
「要不要去唱歌？」
「好啊，我们俩好久没唱了。」我努力挤出笑容，在她起身时脱口，「芮如，我真的很忌妒你。」
「我知道。」
「你知道？」
「嗯，既然忌妒，就要学啊！我把我的勇气借给你，你学我吧。」
「好，我学你，先从抽菸开始？」
「欸你……」
我抢走她的菸，却被呛得流下眼泪，原来嚐鲜一点都不好玩，我学不来的，因为我拿不起这份勇气。
那天在ＫＴＶ，我除了只唱了一首〈让〉，其他时间都在喝酒，喝个酩酊大醉回家时，才发现阿轩竟然回家了，只是……多了一个人。
搀扶我回家的芮如面对这个状况，就连她都哑口。
因为床上躺着一男一女都呈现半裸状态，或许是被我们的骚动给吵醒了，女孩一睁开眼便发出尖叫！
「你们是谁啊！」
「女孩，来别人家过夜前，难道都没看看这屋子里有没有女主人的东西吗？」芮如直接以强大的气势开场。
「哈！这句话由你来说会不会太讽刺？孟芮如？」阿轩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不及不徐地说。
芮如还来不及反口，我已经冲向前赏给他一巴掌，「你没资格批评我的朋友。」
「所以呢？你要怎样？」直到这麽难堪的一刻到来，阿轩仍然不愿意当那个坏人。
「芮如，我们走吧。」
「阿轩，你不是说要和她分手吗？」女孩嘟囔，「还说看到我她一定会分手，骗人。」
是吗？方治轩就是这样看我的吗？所以他带女生回家是故意的？
「方治轩，你喜欢过我吗？」
他从床上起身，随意套了件Ｔ桖，他可能没发现，那件衣服是我们第一件情侣装。
他略过我旁边，拿出外套里的皮夹，那张我们俩一起搭摩天轮所照的拍立得，就这样被他用打火机点燃，丢在桌上。
「你不是看过我的相簿了？还问？」
──我忘了删除流览纪录。
因为昨天芮如突然来找我，出门就忘了删，所以……他才会演了这麽一出可笑的戏码？无论床上的女孩，还是我，好像都被他玩弄在鼓掌……
「好，我们分手。」
「嗯，分吧。」终於得到这句话的他，看起来心情很好，那眉开眼笑的表情，我已经很久不曾看到过了。
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地上，但我早已不被他心疼了，我好想下跪求他，但芮如抢在那之前捏了我的手一下，让我能保持住理智。
「小满，别爱得连自尊都没有。」
直到他俩离开关上门，我才敢哭出声，痛彻心扉地哭，肝肠寸断地哭，但我知道，无论我哭得再怎麽惨，那个会对我笑的阿轩，已经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