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八阵石之谜
郑嫣妤这一睡，睡得久，兰晴忧心忡忡的在祀果院不敢离去。
她站在房内，见午後阳光消失在阴云内，闪光雷至，霆声作响，细雨纷纷，如沓而至，丝丝牵连，牵连甚广，密布每一寸土地，还不见止息，还有更盛趋势。
而这般大的雷声雨响，丝毫没影响郑嫣妤的好眠，她睡得很沉，连翻个身都没有，兰晴在一旁看得很仔细，睡得一动也不动。
「郑姑娘之前也有先例，如这般熟睡，但那是伤了、中毒了，但这次平白无故，只是熬了一夜未睡，也睡了这般久，是不是身体哪里病着？」
兰晴说着，心里真的担心，不住地在屋子里踱步走着。
阴雨天，天黑得更快，一个泼满乌黑墨汁般的夜，徒留骤雨声，响入人心。
成天青撑伞向祀果院走来，一身墨色玄衣，衣袍一角被溅起的雨打湿，隐在黑色里，不易看见，惟有他自己感受着湿意，那样的难受，面色却是如常。
今天一整日被成老爷提去议事，本想着谈个事情，不必花这麽长时间，也许午後就能来祀果院探嫣儿醒了没，谁知这件事格外重要，说不准，他得亲自远行，跑一趟梓州，这一来一去，少不得一两个月。
过去总有出远门的时刻，从没有像这次踌躇，不敢直接应下这趟路。
不想走，不想离开她。
「少爷！您来了！郑姑娘还未醒。」兰晴见推门进来的成天青，向他着急说着，是禀告，也是心急。
成天青拍拍身上沾染身上的残雨，但想想，这是雨水，也不是雪，怎拍得开，索性脱下外袍，随手递给兰晴。
大步跨去她床边，却见那人儿已坐在床边扶额坐起。
「你…」成天青本要气愠说说她。
「你怎麽睡这般沉、这般久？莫不是熬夜伤身，才起不了。」
话才要出口就被兰晴截断，那股子气也顺势烟消云散了。
「终於醒了！吓坏兰晴了！」兰晴激动来拉着郑嫣妤的手。
「我怎麽了吗？」
「我的好姑娘，你可是睡了一整…日啊！」兰晴「整」字说得夸张，实际上只有睡了整个白天、和整个下午，没搭上晚上，凑不上一整日。
郑嫣妤看了外头的天，黑的不能在黑，看眼前的成天青脸色，也是黑的不能在黑。
应该是我睡过头，来骂自己的。
「我…昨夜熬夜了，对不起！我今天没有去练剑。」郑嫣妤讪讪然，小心翼翼看向成天青。
真是糟糕！太晚睡了，竟然一睡，睡过下午，已经晚上了。
不过，我怎麽会这麽累？睡前就觉得脑袋不太清醒，算数、看书都花很长时间但效率都不怎麽好，是之前逃命积累的疲惫，一次发出来？还是补之前在现代没睡的觉？
「下次，不许！不许再熬到天明了！」成天青这句提醒的话说得掷地有声，喊回了郑嫣妤一些神识。
「好。好。好。」她自知理亏。
得想个办法，叉开话题。
「那个…我有一些发现，可看不大懂，你可以帮我吗？」她问得小心，眼睛一直看着成天青的反应。
「有什麽问题，你问吧！」成天青望着她的眼，一时也分了神，心里想着如何将去梓州的事同对她说。
「呃…兰晴，我饿了，你可不可以…」郑嫣妤准备问《八阵石图录》的事情，不好让兰晴也听去，寻个理由要支开她。
这兰晴服侍人久了，倒也生出七窍玲珑心来，马上明白郑姑娘用意，接话下去。
「兰晴马上去准备吃食，也给少爷备上宵夜。」
成天青见她谨慎，还支开兰晴，便也晓得是那桩大事。
郑嫣妤起身，走到桌子旁，见收拾乾净的书桌，倒是愣了一下。
「咿！怎麽收好了？我找一下喔！」郑嫣妤翻动几本书，像是找东西。
成天青以为她是要找她算术的那张纸，便从另一叠纸中抽出那张纸，写有「如果八阵石的八颗石头由三人分得带走，每人都拿走至少一颗，会有几种可能？」
「是找这个吗？我看过了。」成天青递将过去。
郑嫣妤看了一眼却说：「不是给你看这个，这个我算着玩的。」
其实郑嫣妤也是算了很久，耗了大半脑力，但还是嘴上说算着玩，那是一种塑造的自尊心，纸糊的，只是看起来漂亮，一戳就破。
幸而，成天青压根儿没要戳穿这事情。
「啊！找到了！」郑嫣妤从书堆下拿出《八阵石图录》，她这一刻，庆幸自己已经跟成天青合作了，否则，光自己一个人要解这本书，得花好长一阵子。
成天青看着《八阵石图录》书封，有些震惊。
「你怎麽？有这书？」
「我…从八方宫拿回来的，一直收着。之前，也没想到要去看这本书，昨天心血来潮，打开看看，可是有些我看不大懂。」此时，郑嫣妤感觉有种捧书，去找学长解惑的即是感。
成天青翻开书页第一页便是那句：「蝶灵守石以魂守之以灵领之领至石处而聚矣将石作饰以石寻石以石聚时石聚八子以蝶族之血开光引天地扭转穿时越空…」
「蝶灵！」成天青瞪大双眼，一脸震惊。
「你看得懂吗？」郑嫣妤担忧地看向成天青，他可是她的唯一希望了。
突然一刻，发现自己枉为高中生，熬到要毕业了，都考过升学考了，还这麽半桶水不着调，活该落榜考不上学校。
「果然，八阵石与蝶族有着密不可分的牵连。」成天青怅然。
「你快跟我说说，这什麽意思啊！」郑嫣妤面露喜色，十分开心他解开了书中的谜。
他看向郑嫣妤，拿起笔架上的笔，沾墨，取出一张纸，一边写，一边顿，一边说下去。
「蝶灵守石、以魂守之、以灵领之、领至石处而聚矣。将石作饰、以石寻石、以石聚时、石聚八子、以蝶族之血开光、引天地扭转、穿时越空…」
她看成天青将顿点写上，突然想起古代句读，通常也只有顿点和圈。
看他已断好句子，郑嫣妤也明白字面上的意思了，只是文字里的深意仍是不懂。
都怪她平常读国文都依靠句读好的课文，就跟那些看外国片只看中文字幕的人一样。
「这书，若非我，其他人可能也解不出其中关窍。」成天青看一眼郑嫣妤，眼神如晴，似是夹杂一丝阴云。
成天青之所以这般把握，正因为其母正是蝶族中人。
「继承蝶族血统之人，将活不过三十岁，死後将化为蝶灵，不得转世，必须永远守着八阵石。蝶灵以魂守护八阵石，是为了将灵魂领到另一处八阵石所在的时空。」
成天青娓娓说来，添上母亲对他曾说过的事。
成天青的母亲常对他言及生死，是明白自己的死期将至，却不是让他对人生消极，反而寄予光明，她曾说：「生死虽由命，如何活得快活自在才是个理。」
於是，成天青即便知自己将来需要担下成家主的位置，但也一直让自己过得随心自在，所以也有了比武招亲不去场子的事。
成天青自小知道母亲阳寿短浅，无法伴他长久，但不曾想蝶族化成的蝶灵，竟是为了守着八阵石，而且，还必须「永远」守着，不得转世，那便再也没有下一世的母子情了。
想到此处，一颗心竟然酸楚起来。
这八阵石世人欲得之，使自己长生不老，却不知这背後，积累有多少灵魂无法投胎。
此时，他也突然明白，母亲为何当初知晓自己不是继承蝶族血脉时，那笑着的眼眸中，交杂繁复的情绪。若是，他将在三十岁那年某日与母亲一样，突发心疾而死；若不是，他一生寿命与常人无异，但死後也不再变成蝶灵与她相见了，母亲是不舍我，不舍我们今生死後不复相见。
听成天青这样解释，郑嫣妤明白了，明白她如何穿越时空了，不禁喃喃起来。
「蝶灵可以将人的灵魂领到另一个时空。」
「你身上是否配戴饰物？」成天青在暗处，悄悄地以袖拂去眼侧的一滴情绪。
「你怎麽知道？」
「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我从懂事就带着。」
郑嫣妤从交领衣襟中，拉起胸前长长的项链绳，绳下落出一颗白玉石，微泛透明。
在现代，大约只有老一辈人会配戴玉石，她怕丢脸，总是习惯将链子绳系得长长的，它藏在衣服里，平时也不大注意，经成天青说起，才拿出来。
这才发现白玉石竟然裂了一块，也不知掉在哪边。
「怎麽裂了？」郑嫣妤虽然觉得爸爸要自己戴着这个有点丢脸，所以经常藏在衣服下面，但这时候坏了，却觉得心疼。
大概是来到这个时代，某次躲过追杀时就坏了，由於裂口平整，不会感到肌肤不适，所以自己到了现在拿出来才知道坏了。
「将石作饰，以石寻石。这白玉石，大约也是八阵石其中一枚，将它作为配饰，便可当成引路石，将人引回这里的八阵石。」成天青尽收她心疼的表情，也没回应，只缓缓说下去。
「我知道了！」
「蝶灵能领着人的灵魂，而八阵仗带着人的身体，所以我就这样完完整整的过来了，而不是魂穿而已，是整个人，整个人完完整整被带过来了！」
郑嫣妤越说越心凉，也表示「没有身体死了，就能回到现代身体」这回事，她这副身体死了，就真的死了，这样该怎麽让自己也完完整整回到现代啊？
成天青听她这般说，心头也是一阵凉，她竟然真是八阵石带来的人。
他从前只听过八阵石能让人长生不老，也听母亲猜测八阵石应该与她蝶族有关，但未曾想过，八阵石竟是能带人穿越时空的宝石。
「那…接下来的句子呢？」郑嫣妤仍怀抱希望，也许书中有回去的法子。
「这『以石聚时』，字义上便是以八阵石凝聚时间，但我还不十分明白深意。但接续下去的句子便容易些，『石聚八子，以蝶族之血开光，引天地扭转，穿时越空』应是聚齐所有八阵石，用继承蝶族血统之人的血开光，引起天地变换，时空扭转出间隙，让人穿越到其他时空去。」
不知怎麽的，郑嫣妤听到「以石聚时」这句话，突然想起八方宫宫主那年轻的面孔。
「那怎麽才能找到拥有蝶族血统的人？」她想，既然石头暂时找不全，那这关键的人一定要找到。
「呵！我母亲是，但她已在三十岁那年过世了，我并没有继承到蝶族血统，帮不了你。」他苦笑。
成天青突然心头一闪，闪进郑嫣妤一跃离地的画面。
她轻功这样速成，也许…她自己就是继承蝶族血统之人。
「但我知道有一人，她定是蝶族之人。」成天青望着郑嫣妤愣了一下，继续说下去。
「谁？」郑嫣妤露出笑容来，满心期待。
「马忆悔姑姑，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他并没有告诉她，她可能也是蝶族之人，毕竟只是猜测，他不想让她空欢喜一场，而且，若她是，她是否就走了？他私心不想让她走。
「绕来绕去还是她，八方宫的人也说要找她才能施展八阵石的术法。」
「那她今年大概几岁了？希望不要超过三十岁。」
郑嫣妤心想蝶族人竟然都这样短命，这样怎麽找其他还活着的人？
「马姑姑她…失踪已久，也不知…」成天青想来也觉得不妙，母亲也就长马姑姑几岁而已，但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恐怕也逃不过蝶族的诅咒。
「我想到了！以石聚时！如果这是指八阵石可以帮人凝聚时间，是不是就是让人的身体年龄暂时停滞，那她只要穿梭在时空里，就可以活过三十岁了。」
郑嫣妤已经将自己的脑洞无限扩张，加上无限想像力，将不相干的全搭上来，试着从中找出可能连结来。
「之前，我见过八方宫宫主，异常年轻，原本应该是四、五十岁的人，却像是二十几岁的模样。听说，就是曾经用八阵石穿越过，再回到这个时空，已经过二十年，就好像才过二十天，依然还是当年的模样。」郑嫣妤眼神发光絮絮叨叨着。
「传言，八阵石可令人长生不老，果真如此。」成天青虽觉得她这个解法有点不通，但仍感到不可思议。
「对了！你怎麽知道自己没有继承蝶族血统？」郑嫣妤突然想起来，成天青说自己并非蝶族之人，可他的母亲是啊！
这个时代难不成有基因检测技术？郑嫣妤都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十分可笑。
成天青决定瞒上她，瞒到底。
「你可知有守夜者的存在？」
郑嫣妤摇头。
「吾身边的冷风，便是守夜者一族的後裔，夜能识物，如同白日；夜里行走，如猫般轻巧；夜中精神抖擞，却在艳阳下困睡，武术绝伦，凌驾常人之上，而蝶族正巧是守夜者的对应，白日里，五感奇佳，张目对日，明察秋毫，见藐小微物，能细察其纹理，嗅辨奇味，对花草分辨之事，了若指掌，是故精通药草之学。」
「在下五感一般，与常人无异，并非是拥有蝶族血脉之人。」成天青随手拈来，信口一说。
「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那不就是国文课本里的沈复吗？」她腹徘着，莫非他也是蝶族後裔？
「拥有这些特殊技能，就能称为蝶族人了吗？」她喃喃起来。
「因为八阵石的争夺，百年来，蝶族人几乎被残杀殆尽了。我母亲之所以能够幸免，则是因为有点背景，寻常人不轻易敢惹，才得以幸存至三十岁寿尽。」成天青再说这些让她知晓，蝶族人已经几乎灭族。
就在郑嫣妤因镇静而分神时，成天青天外飞来一笔地问道：「你觉得人在生死关头下，最重要的是什麽？」
啊！？
她从没想过这句话应该如何解答，也觉得自己年纪还小，不会有甚麽生死关头存在，但现在被问起来，认认真真的想，一时之间，却想不出要回答什麽，万一大考作文考这题，一定又考糟。
成天青看着她苦思的眼睛，继续说下去。
「人最重要的就是活着，唯有活着才能继续享尽人世一切，所以世人都要追抢八阵石。」
这话说得好像有点…有点反讽，但他依旧续说下去。
「在生死关头下要活过，不外乎靠着武功、靠着药石，而守夜者的武功、蝶族的药术都是与天抢命，对人是功德圆满，但做得多了、过了，你说天能不制衡吗？」
郑嫣妤知道成天青这话不是问句，是叹句。
只是，经他这麽一说，郑嫣妤突然想到，现代没甚麽打杀夺命的事情，武功没什麽用处，但另一种足以扭转天命的技艺，大概就是「算命」。曾有此一说，说算命勘破天机者，通常难有好下场，但坊间真的给人算命又准如预言的少之又少，想想因此遭天谴的应该也不多。
成天青绕了这麽一大段话，隐晦的解释自己并非拥有蝶族血脉之人，是因为他并不具备蝶族能力。
他见郑嫣妤听进去了，并没有再疑虑。
这夜郑嫣妤与成天青相谈甚多，理清了自己，如何在这众多平行宇宙里穿越到这里，有蝶灵引路，有八阵石以石寻石，才能不在平行宇宙里缺胳膊少腿、丢了三魂七魄。
如果要回到现代，也必定要遵行这个条件，蝶灵虽看不到，但应该会在八阵石附近守着，不用刻意去找，但是，现代有没有八阵石让我以石寻石啊？
才厘清许多问题，她又想到这个问题，怎麽回家这麽难啊！
她无力坐在桌旁椅上，看着已经被合起来的《八阵石图录》，才第一话第一章节不到的句子，小脑袋已经快烧坏。
敲门声，不紧不慢，正好时宜。
成天青如往常般轻喊，发出的声音却比往常低沉。
「进来吧！」
「想着少爷、郑姑娘应该都饿了，让厨房多备些，费了些时间。」
兰晴说得合情合理，蕴藏贴心，知道两人要说体己话，多留了许多时间给他们，还让厨房别赶着做，这一顿饭做了一时辰，也真是慢火细活的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