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梦到那片海，堂哥沉睡的海。
我自睡梦中睁开眼，不知怎麽地眼角湿润，我抬手抹了下，看着窗外的天海一线，风光明媚。身旁的许芢宁与许毓惟闭眼休憩，一个是玩到筋疲力竭，另一个大概是紧绷许久後的放松。
这次东部三天自由行规划落到我头上，对此我很是哀怨，怎麽提议说要去东部的人却一点概念都没有。
「因为你会跟来啊。」许芢宁朝我眨眼，甚是无辜。我瞪她一眼，认命地问谭雅恒去了。我之所以问她，是因问她是花莲人，也曾在台东住上一阵子，不问她也不知道能问谁了。
谭雅恒给完建议後，默了几秒，拍拍我的肩膀说：「去散散心吧。」我的心狠狠一揪，隐隐生疼。
「至於要搬出宿舍的事情，等你回来再说吧。」谭雅恒说。
这次去东部的三天两夜，有几个行程在火车上度过，我这才知道许毓惟竟然没搭过火车。这也难怪她从上月台到进车厢都难掩兴奋的跳上跳下。
区间车上，她小小的脸趴在窗上，雀跃地东问西问，许芢宁也耐着性子一一替她解答无数个问题。我坐在母女俩旁边，虽感到平日不会有的悠闲惬意，可心情轻松不起来。
车厢一个晃动，肩上一沉，我僵住。火车驶入洞穴，漆黑的窗上倒映一张清丽的睡颜正靠在我的肩膀上。我犹豫了下，欲伸手轻轻推离时，见到了她紧皱的眉，手因此滞於半空中，看上去有些无所适从。
我轻叹口气，用指腹轻轻推平她的眉间，再挺直背脊，让她靠得舒服些。疾风呼啸而过的十二月，让我意识到这一年也要过了。
三个月前，我的生活平淡无奇，毫无波澜；三个月後，虽不到天翻地覆，可也有了意料之外的峰回路转。
无论是跟许家母女抑或是楚葳之间的关系，都不一样了。
到站前，许芢宁自己慢慢睁开眼，脸色先是一凝，随即尴尬地挺直身子，不敢正眼瞧我，搞得我也有些不自在了。下车後，迎来一片阳光，微风吹拂，让人难以相信正值寒冬。
「老天很赏脸呢。」许芢宁欣喜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开了职场，许芢宁似乎少了几分清冷与严肃。风拂乱的发丝，多像眼前左右摇曳的绿浪，那是一望无际的绿草连天。
迎着风往前走，一路繁花盛开。许毓惟开心的跑进花田中，许芢宁便从包包里拿出相机想拍她，而那小小的身子又跑了过来，拉着我俩一起往里边走。
「一起拍！」她脸上的笑容灿若艳阳，真让人难以直视。
我跟许芢宁面面相觑，恰巧一对夫妻路过，许芢宁就请他们帮忙拍照。一时间，我有些手足无措，面对镜头我是闪躲且尴尬的。
「朝前面笑一下就得了。」许芢宁一边说一边轻轻勾住我的手臂，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笑容。神奇的是，我因为这麽一个笑容而心静了下来。
「那我要拍罗！来，一、二、三——」
喀擦一声，为我们的旅程拉开序幕。
接过相机，我蹲下身子让许毓惟也可以瞧瞧照片，点开一看，我手中的相机差点摔出去。
「许芢宁！」我赧然地大叫一声，将不知何时被放到头顶上的花朵拿下，往她身上扔：「你无不无聊！」
许芢宁开怀大笑，连着许毓惟也夸花儿漂亮，配我刚刚好……我是又好气又好笑，想删了照片，却一把被许芢宁夺过，护在怀里：「谁准你删我们的第一张合照？」
我无奈地看着她：「你根本只是想为你的恶作剧留下纪念而已吧？」许芢宁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我们又一起去好多个地方，太鲁阁国家公园、清水断崖还有鲤鱼潭……
落日时分，我们来到了一个海边，漫步於堤坡上。我望着眼前平静的大海，心里涌出难以言喻的感觉。
「怎麽了吗？」
我们坐到了亭子里吹着海风，空气中有海水的咸味也有冬季的凉爽。我靠在木栏上凝望着海，耳边萦绕伯母当时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很久，没有看海了。」我如此回。
许芢宁大概是以为我想起楚葳，忽地握住我的手，轻道：「总会没事的。」我想抽回，但看着许芢宁认真的神色，我不忍。
她转头看向面前的大海说：「我有烦心事时都会对着海说，说完了、离开了，感觉烦恼也会轻一点。」
「跟楚葳闹翻後，我也得重新考虑住宿的问题。」我说。
蓦地，耳边轰然巨响，夜空绽放一簇烟火。我愣愣地看着夜空，见人潮渐渐涌入不远处的广场里。
烟火不歇，照亮许芢宁的清雅的面容，她说些什麽其实我听不太清楚，於是她凑近我大声了点：「我说，今天是不是有活动？要不要去看看？」
我见到了许芢宁眼中倒映的花火，也看到了因突地拉近的距离而不知所措的自己。她不知道是不是也意识到什麽，目光闪烁，别过头。
视线不经意落到她的唇上，不过几秒我移开眼。
趴在我腿上睡觉的许毓惟睡眼惺忪地睁开眼，一边揉眼一边说想上厕所，我便带着她找厕所去了。一旁便是那个广场，我们三人往广场中心走。
许毓惟个子小，我们又比较晚来，自然抢不到好位子。我想了下，一把抱起她往肩上放。许毓惟一边咯咯笑一边说四周好漂亮。
歌声悠扬，笑语朗朗，繁星满夜，浪花阵阵，虽日子令人痛心，但这个圣诞节，我是喜欢的。
一天折腾下来，许毓惟不敌睡意趴在我背上睡着了，我便背着她与许芢宁慢慢走回饭店。抵达饭店前，许芢宁忽然叫住我：「黎辰。」
我停下，转身看向许芢宁：「嗯？怎麽了？」
她低下头，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盒子。我怔怔地看着她，她拉过我的手，也没问我意愿直接塞到我手上：「圣诞快乐。」
我微愣，赶紧道：「可我没准备礼物给你。」应该说，我根本没想到许芢宁是会过节送礼的人。许芢宁瞪我一眼，带点赧然：「我也不是为了得到回礼，况且，你已经给我了。」
「……什麽？」
「你不是陪我们来旅游吗？」许芢宁理所当然地说。她昂了昂下巴，示意要我打开盒子，我照做了。一打开，定眼一瞧，我愣住。
那是一对羽毛状的耳环。我心里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那股暖流自心上慢慢蔓延至四肢百骸，最後热了眼眶。
我朝她一笑：「谢谢。圣诞快乐。」
许芢宁别开头说着这也没什麽大不了，而我依稀见着发中通红的耳朵。
真的，很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