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对李静恩来说,不只是为了生计,更是兴趣的巅峰,而她往往能造极,站上顶端,靠的不是天分,是热诚。
一个人是否能事业成功,除了机运之外,还有企图心也是关键之一,而服装设计圈的确有许多是靠後门,或是父母的靠山才能撑起才华,没有天空哪来的翱翔?这是大众心知肚明的。
所以,李静恩的出头,除了稳紮稳打的实力外,还有一个契机,那便是黄承泰。
李静恩就是一个与黄承泰近乎一模一样的人。他们同样沉稳内敛、同样有着脚踏实地的个性,同样在事业上有企图心;一个会经营管理,一个才华洋溢,想当然尔,当两人携手共伴一生时,一路顺遂。
前提是,彼此相吸一辈子才行。
而感情能牵扯到佛教所阐述的『缘』,一个时间的跨度若是以一百年为基础,我们能说,彼此无法走一辈子,是上辈子的残缘与这辈子的不足,所以断了,於是有了那麽一句话,相爱容易相处难。西方与东方的思想是可以并行的,但同样有个灰色地带,是无法解释的。
不爱了。
爱不爱一个人,是凭感情与心动,那是极细微的一个变化,而黄承泰对李静恩来说,不只是丈夫,更是一面镜子——
这个男人还爱不爱她,她知道。
所以当李静恩难得在公司加班时,放在桌面右上角的铃声一响起时,黄承泰三个字,电光火石烙进脑海中,不用多做思考,一接起,男人沉稳的嗓音便让李静恩若有似无一笑。
「我回到Z市了。」
李静恩歛下眼,轻嗯一声,细细地看着已达到八成的设计图,全是那女人的身影,她想着,平面转换成立体时的冲击感,总能引燃她对设计的热爱。
「真不巧,我人还在A市。我正在公司里,後天才回A市。」
「对哦,我都忘了。不过啊,你不是最讨厌熬夜加班了?」
李静恩轻笑一声,「是,我的确总是在白天将庞大的工作量压缩成八小时,绝不加班弄坏身体。」说到此,李静恩又笑了,「但我碰到很有趣的人,灵感泉涌,忍不住加班画画了。」
男人无奈般低笑,「我给你送宵夜过去?」
「疯了吧,你到A市都几点了。」李静恩低笑几声,「不用了,你快休息吧,外头还有保全,你别担心我。」
电话另一端沉默半晌,才低幽地唤来一句,「我就是,想看看你。」
李静恩总是无法习惯男人的甜言蜜语,总是无法不为此心动,黄承泰总是那麽务实、那麽诚恳地表达他对她的爱,一如往昔。
这十年,飞逝而过,她与他都老了,却仍牵着手,既是什麽都变了,也是什麽都没有改变。
「那你等我,我很快就回去了。」
她能回应他的话,就是一句承诺。
挂上了电话,李静恩眨了眨酸涩的眼,长时间的专注力若不是被黄承泰意外打断,她肯定会过度操劳。
人总是要服老的,她总不能像一、二十岁的女孩一样,几天几夜挑战爆肝极限,什麽都不管,将健康放在最後。
一件服装设计动辄上百张的草图,即使是像李静恩这般资深的名设计师,手边也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图纸,几乎快把她淹没了。
这一切,全是为了张季嫙。
看着她,看着那女人居然撑起了上一季李静恩的得意作,她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置信。因为能驾驭那件开高衩的礼服,少之又少。
即使有本事露腿露胸露背,却往往无法穿出礼服的韵味,那时,李静恩并不怪公司找来的模特儿,她知道,那件礼服本来就不符人体工学,只是心底的失落至今仍清晰得彷若昨日。
当你设计出绝世名作,有可能是你至今最好的一件作品时,却没有人衬得出你心中的崇高理想,难免会失望,李静恩就是如此。
所以,下午挥别了张季嫙,她直奔公司设置的专属设计室,脑海中尽是张季嫙火红色的身影。
她凭着多年的经验,精准抓出张季嫙的三围,只为了帮助设计服装时能更准确,她期望,那小她一轮的女孩可以穿出不同的风姿,她认为她肯定能,没有理由。
当设计图右下角,多了一个飞舞的签名,她签下自己的名,为作品画上了最美的色彩。想了想,她又写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To张季嫙
/
结束了拍摄工作,张季嫙一一跟工作人员道谢後,终於露出了疲倦并打个哈欠,准备叫张钦泽来接她回家,刚开了机,她便回拨了未接来电。
凌晨三点,会不会不太妥呢?思及此,她正要挂上电话时,意外接通了。
「刚结束工作?」
男人沉稳的嗓音,让张季嫙柳眉一挑,「你还没回到Z市?」
「到了,没有人在家。」
张季嫙走出摄影棚,站在路边等张钦泽,继续道,「怎麽?要我去你家啊?」
「说得像你敢来似的。」男人笑着,却带些沧凉的哑嗓,如陈旧的卷菸,吐出丝丝青缕,缱绻成飘渺,一挥即散。
张季嫙忽然觉得有些冷,左耳贴着听筒,一手环抱自己窈窕的身子,露出半截的细腰承受冷风肆虐,她独自站在街灯下,听着男人的低语,她跟着感伤。
良久,张季嫙终於说出口了。
「我们,真的要继续下去吗?」
黄承泰沉默了。
也许吧,她的性子总是耐不住安静,她又笑着转移了话题,彼此却心知肚明,这是总要面对的问题。
她不可能永远当小三的,不是吗?
直到远远地,看到张钦泽的车子拐进巷子,张季嫙才挂上了电话,胸口却有些闷。
手机一阵震动,张季嫙以为是黄承泰传的讯息,却发现是个女人,还是个她熟悉不过的女人。
李静恩。
她点开了视窗,跳出了一张照片,点开相片的那一刹那,张季嫙傻住了。
『睡了吗?我想你会喜欢的。总之,晚安。』
张季嫙滞然几秒,大梦初醒般急促地道,「哥,停车,现在立刻停车!」张钦泽被吓得不轻,瞪她,「嘿,大半夜的不要吓一个驾驶!」
「哥,载我到巷口的卤味摊!」
张钦泽死命守着方向盘,大喊,「一个女孩子去什麽卤味摊?现在都几点了!」张季嫙翻个白眼,忍不住吐槽,「老哥,我这个朋友呢,是我是上司之一,而且她三十九岁了,比你还大也比你可靠,我也饿了。」
张钦泽无奈摇头,直嚷着,「唉......越长越退化,做事越来越冲动,看你哪天就会犯下大错了.......」接收到了冷光,张钦泽乖乖将车掉头,直接开向巷口的卤味摊。
此时,李静恩完成了设计图,觉得有些饿便走到了卤味摊,才刚坐下便发了讯息给张季嫙,因此不经意透露了位置。她脱下风衣,优雅地吃着卤味,总有些格格不入,也让张季嫙第一眼就看见她。
远远地,张季嫙安静地凝眄着李静恩的背影,放轻脚步走向她,莫名地,胸口有些热。
凌晨三点,A市的一角安静的像是睡着了,留下火红似的身影,走近了她,直到双手轻放在她肩上时,燃起灿红的相遇。
李静恩一回头,抬眸对上了含笑的桃花眼,一双温柔如水的黑眸,轻轻扬起。
「你来了啊。」
如此轻、如此淡,却让张季嫙恍若走了一个世纪,才走到李静恩的身边的错觉。
这个初夏,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