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都待在迎夏山庄啊⋯⋯终於回到颐和殿了!
回来皇城已经一个月了,我瘫在自己的床上,满足地伸了个懒腰,然後下一秒夜莺就一记暴栗扣在我头顶。
「起来,坐没坐相。」她面无表情地道,看着我的视线让我没来由地一阵心惊肉跳,「太久没有练习,礼仪都忘光了是吧?」
「莺姐姐您多虑了,」我连忙正襟危坐,谄媚地嘿嘿两声,「我怎麽敢呢⋯⋯」
她哼了一声,把我抓到梳妆台前,「妍夫人来找你,现在就在前厅里。」
楼夏妍?我挑眉,默默地让夜莺替我挽起发髻,斜插了一支白玉兰花簪。
「等等,我什麽时候有这东西了?」我疑惑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太子让人拿来的。」夜莺的语气多了几分骄傲。
「⋯⋯」我无言。所以她现在是叫我去跟楼夏妍炫耀的意思吗?
好不容易打理好,我被夜莺扶着来到前厅。楼夏妍原先一直低着头,听到了脚步声立刻抬起眼来看向我。她穿着一身宽松的浅红秋装,浑圆硕大的肚子让她更显得四肢瘦弱。她脸上不施半点胭脂,头上也素素净净,只戴了一根银质发簪,整个人看上去很是萧条憔悴。
她手边摆着的茶,没有动过,仍是满满一杯。
莫离奉茶上来,我落座之後,只直勾勾地看着楼夏妍,也不说话,等她先开口。
楼夏妍很快就按捺不住了,她看看周遭,又看向我,低声道:「太子妃娘娘,能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吗?」
「哦?」我端茶轻啜,看看夜莺和莫离,又看了看她身後的芳琳,浅笑道:「难不成,这儿还有谁是妍夫人不能信的吗?」
「这⋯⋯」她犹豫地看看夜莺,再看看莫离,最後看向芳琳,接着像是下了什麽决心,咬牙道:「太子妃娘娘,我真的是想『单独』和你说话。」
看她那义无反顾的模样,我也不禁好奇,究竟是什麽话,连贴身的婢女都不能听?
「好,」我点点头,使了个眼色要夜莺带着莫离去门口等候,「你们俩先下去吧。」
她们行了礼,退开。芳琳看看楼夏妍,又看看我,这才跟着退下去。
前厅里,只剩下我跟楼夏妍两人。
「好了,」我望着她,嗓音淡然,平静无波,「现在,你愿意告诉我,你到底想说什麽了吗?」
她踌躇一阵,双手绞着衣袖,一双娇美柔媚的眼睛视线不时乱飘,轻咬下唇,看起来很是不安。
我也不急,悠悠哉哉地喝茶,慢慢地陪她耗。就这麽静默了一阵子,她突然站了起来,再来竟是走到我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我差点没跳起来,被她这举动给吓得一阵呛咳,「噗咳!咳咳咳!楼夏妍你这是要干嘛?!」
「请娘娘务必要护我儿周全!」她低着头,嗓音虽然微弱,却很坚定。
怎麽,膝盖是可以随便跪的吗?所以现在是在唱哪出啊⋯⋯
我傻眼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先起来⋯⋯」
「娘娘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她铿锵有力地道。
我伸手去拉她,见她如此倔强,只得义正辞严地回道:「你一个孕妇,别随便乱跪。你自己都不照顾你肚子里的孩子,凭什麽让人来保护?」
楼夏妍闻言,只得起身,坐回椅子上。我这才松了口气。要知道如果她在颐和殿里出了事,那我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娘娘,请您、请您⋯⋯」楼夏妍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似乎在强迫自己冷静,她睁开眼後,两道坚毅的光透了出来,无可动摇,「娘娘,我活不长了。皇后娘娘不肯放过我,恐怕连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有命活。」
「所以,娘娘,请您,在我死後,保我的孩子周全,可以吗?」
我看着楼夏妍,好半晌说不出话,良久,我才力持镇定地问:「你说⋯⋯皇后不肯放过你,是什麽意思?」
她凄楚一笑,低下头去。
看来卢紫宵跟楼夏妍之间也有很多恩怨啊⋯⋯
「⋯⋯好,所以,你说皇后不会放过你⋯⋯那你为什麽还要帮她做事?」我决定先不管她们的爱恨情仇,先把其他事情弄清楚。
「因为,我欠卢氏一条命⋯⋯」她抬起头,朝我苦笑一下,捧着茶杯喝了口茶,「我今天能站在这儿,是因为卢国舅开恩。所以,他把我送进宫来,为皇后娘娘所用。我生是卢氏的人,死是卢氏的鬼,注定要用一生还债。」
嗯,感觉这浑水比我所能想像的还要深啊⋯⋯那麽,到底是要淌,还是不淌?
我沉默不语,静静地听她说下去。
「但是,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根本还没出世,就必须成为卢氏可以利用的工具!」提到孩子,楼夏妍的情绪就激动起来,端着茶杯的手一抖,就把茶水给泼了出来。
「利用?」我重复一次关键字,不知为何有不好的预感,「她们想利用你的孩子做什麽?」
楼夏妍眼神一黯,双手圈上了高耸的腹部,「我也不知道⋯⋯」
一时之间,陷入沉默。
我抿唇,飞快地盘算了一下。楼夏妍现在似乎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倒戈了。她说卢氏於她有恩,但那听起来像卢国舅一人的作为,既然如此,那卢紫宵为何不会放过楼夏妍?
再者,楼夏妍的孩子能被利用来干什麽?若是要栽赃他人什麽致使她流产,那早就这麽做了,毕竟卢缀锦之前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那麽,在这时间点,卢紫宵会怎麽做?
我看向楼夏妍的肚子。这都快八个月了吧?所以她们会下手的时机,怕是生产的时候⋯⋯到时候,楼夏妍还能活吗?
毕竟这是医疗技术落後的古代,女人生产那就跟打仗一样,是生死搏斗,再加上楼夏妍的身体不知为何一直不好⋯⋯那麽,最大的可能,她会难产。
只是,是人为还是天命,就难说了。
思及此,突然有什麽自我脑海闪过,但是等我要再回头去想时,却又怎麽也抓不住。
到底为什麽,这样的想法会让我觉得这麽不安呢?
不过,楼夏妍倒戈,也不是坏事。虽然讲难听一点,她不过是卢紫宵将要舍弃的一枚棋子,但至少,我不用再担心有人背後放冷箭。
我端起茶杯,缓缓地抿了一口茶,然後看向楼夏妍,沉声道:「好,我答应你,但是相对的,你也要帮我做事。如何?这条件能接受吗?」
她也很乾脆,「你要我做什麽?」
「你就继续待在卢紫宵身边吧,不时传递一些消息。」我沉吟。距离楼夏妍分娩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换句话说,距离她的死期还有两个多月。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在这段期间发挥她所剩不多的价值吧!
呃,我的思想刚刚好像不小心阴暗了一下⋯⋯
算了!这个後宫不是我阴人就是别人阴我,也是时候该冷血起来了!
楼夏妍起身,郑重其事地朝我行礼,「谢娘娘恩典,嫔妾没齿难忘!」
「行了,」我敷衍地摆手道:「让她们进来吧。还有,你该走了,否则卢紫宵要起疑心了。」
她点点头,又朝我福了一福。夜莺、莫离和芳琳走了进来。芳琳扶着楼夏妍缓缓离开,临走前,她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莫名其妙。她一个小宫女,用那种眼神看我干什麽?
夜莺脸色很不好地看着我,「她跟你都说了些什麽?」
「没什麽,」我颓然地往後靠在椅背上,「我现在有好多问题⋯⋯」
楼夏妍跟卢紫宵之间的事情,卢紫宵会怎麽对楼夏妍下手,还有为何明明这些都不关我的事,但我还是有点放不下心呢?
总觉得,自己有可能惹上了大麻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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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多月咻地一下就过去了,眼看着已经是十二月底,要过年了。御天皇城位处南方,虽说是季冬了也才刚下第一场雪。按太医们的说法,楼夏妍临盆的日子,应该就在这几个礼拜了。新年再加上即将有新生儿出生,这样双喜临门的好事,让整个皇宫里都喜气洋洋的。
外头下着雪,今晚有一场除夕宴。我看着兴高采烈地在窗纸上贴着红色剪纸的莫离,被这样喜庆的气氛感染,也觉得轻松了起来。
「哇⋯⋯又是一年!」伸了个大懒腰,我感慨地叹道。
夜莺在一旁顾着炉火,闻言抬起头来,朝我难得地笑了一下,「是啊,又是一年了,你总算有些样子了。」
「⋯⋯」你一天不吐我槽是会死是不是⋯⋯
不过我当然没那个胆子去反驳她,所以我只是很孬种地捧着热茶小心翼翼地喝。
外头传来一些骚动。
我抬头望去,就见齐书玉走了进来。他头顶梳了一个整齐严谨的发髻,戴着紫金华冠,簪着一支黄金碧玉簪,样式优雅简约,浏海柔顺地垂在脸颊边,衬得他肤色乾净白皙,一张俊美容颜妖魅邪气。身上罩着一件深蓝底绣金丝螺旋纹的厚重大氅,边缘缀着白色羽绒,迤逦而下,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整个人显得很是高贵华美,修长笔挺。
这样一件华丽的衣服,也只有他可以穿了之後,可以撑起那份气派吧?
我笑意盈盈地迎上前去,挽住他的手臂,「你来了。」
「嗯。」他柔柔地应了一声,握住我的手,然後皱眉,「手怎麽这麽凉?吹风了?」
「等你嘛⋯⋯」我吐吐舌头,接着意识到自己这行为似乎叫作撒娇,不禁害羞地低下了头。
齐书玉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他捏捏我的脸,回头唤道:「江顺,把要给太子妃的东西拿过来。」
江顺恭敬地捧来一个托盘,里头摆了一件⋯⋯那是狐裘吗?
那毛色是很纯正的红色,没有掺杂一点杂色,光滑水亮,缀着很漂亮的白色绒毛滚边和红色丝带,看上去贵气大方。
「这是⋯⋯」我抬眼看他。
「大过年的,穿得喜气些比较好。」齐书玉一面笑道,一面拿起狐裘,亲自替我披上,在胸口处打了一个牢固的结。
我看自己被包得密不透风,原先还有些冰冷的手也开始温暖起来,不禁弯起嘴角。
他在关心我呢!
「走吧!」齐书玉柔声道,接着一只暖烫厚实的大掌便将我的手收拢在掌心,握得紧紧的。
嘴角翘得更高,我微微偏过头,靠在他肩上,被他带着,走进了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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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第三十四章变数・命数・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