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原来协助者是感知型的啊！这几年独白社的人才真是越来越多元了。」红袍一屁股坐在会议桌上用手指着我，一面露齿而笑道，「让我猜猜看，Atlantis的吧？」
「方，学生保护原则。」
冰炎头也不回地提醒道：「就算她是恶灵学院的学生也不干你这个学长的事。猎犬，你可以开始了。」
虽然在场加上我只有四个人，但在他们面前展现我这不大熟练的感知技术心里还是挺害怕的。没想到这麽快就有猎犬的戏份，如果我表现得好的话说不定今天就能领钱回家了。
让盒子中的幻武兵器滚到手上，我钜细靡遗地观察它纯粹的翠绿色，这颗幻武兵器给人一种沉稳舒适的感觉，不知道住在里面的灵体是什麽样子。
因为幻武兵器的力量型态我不熟悉，所以我考虑後还是选择先感知使用者的情绪。人是会在物品上寄托感情的，尤其是常用的东西，而像幻武兵器这种拿到不但要靠实力还要靠运气的梦幻道具，使用者只要丢失了一定会很挂念，要看出端倪不难。
我张开双眼，重新聚焦的世界在瞳孔前展开。
五颜六色的视野又回来了。
手上的幻武兵器周围沾染了各种气息，有深有浅，密度很高地聚集在石头上。
「怎麽样？」见我默不作声地观察了一会儿，红袍催促地问道，「人还活着吗？」
「活着。」
我困惑地看着缠在兵器上的细线，或该说是液态的细线。
细线的颜色很淡，像柠檬气泡水一样的液体材质流动着，细看还看得到一颗颗玻璃小球般的气泡在其中。
细线在我的感知里属於牵挂类型的情绪，在这里是兵器与主人的直接连结，代表幻武兵器的主人还活得好好的，而且记得自己有幻武兵器，只是没办法亲自回来寻找。
「人还活着，状况不错，呃，我是说心理上。」我试着将看到的讯息用袍级们听得懂的方式表达，「再给我一点时间，这东西上还有很多气息，很复杂。」
其他人没说什麽，很尊重地表示要我慢慢来。
我轻轻拨开柠檬色细丝，随意撕下一束绑在我的小指上，方便之後观察。
不进一步观察兵器与主人的连结并不是因为我觉得不重要，而是我发现了另一个有趣的东西。
我用手指在幻武兵器四周刮了一下，像剥洋葱般拨下一层鲜明的情绪印记，印记很新，应该是兵器主人最後一次握住幻武兵器时在上面留下的情绪碎片。
桃红。
气息竟然是桃红色的。
「你感知到什麽？」看我的手在石头上摆弄着，一旁的老师不解其意。
「你们现在判断失踪三人是遇袭被抓走的吗？」我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个问题。
「是。情报班是这样判断的没错。」红袍接应人迅速回答道，「你手上这颗幻武兵器的主人是公会医疗班的高级分析人员，另外两人分别是朔玛分部医疗班主任和采集者。采集者就是医疗班的药物专家，专门负责蒐集医疗班的药物，大部份是极稀有药材。」
简单来说就是三个蓝袍嘛，这麽多职称我怎麽记得起来。
「嗯。」我点头表示理解，收回感知，「你说的那个分析人员还活着，精神状况目前看起来还不赖，思绪清楚，有精神。」
见红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我进一步说道：
「但是如果是遇袭被抓，我感知到的情绪就变得很吊诡。」我看着被剥下来的情绪印记，「因为没有一个人在遭受攻击时会感到很幸福满足吧？我感知到那个分析人员最後一次碰到幻武兵器时的心情，是愉悦的。」
我想着那层桃红色印记。
「……很愉悦？」红袍不可置信地问道，「等等，我要先弄懂，你感知的是情绪？」
「对。」
「不是力量？」
「你要我检测力量也可以。」我耸肩。
「不可思议，」他转过去看冰炎，「独白社那麽多人，你是怎麽挑到她的？真是不可思议。」
被点名的黑袍依然面无表情地维持双手环胸的姿势，只是略微低头思考了一下。
「随便抽的。」红眼瞥我一眼之後又移开，「方，这颗幻武的功能是什麽？简要描述一下。」
「是多功能型的普通兵器，攻击、防守、分析、治疗，你想得到的都有。」红袍手掌一摊，「所以他最後一次使用兵器时不一定要抵御袭击，这是感知者给我们的新情报。」
两个黑袍眼神交流了一下，不约而同地开始活动。
「情报到这里差不多了，剩下只有到现场去看看才明白，」药师寺老师看了一眼地图，「猎犬有办法提供分析人员的位置吗？」
我点点头，拉起缠绕在幻武兵器上柠檬色细线。
细线是目标的牵挂所在，如果没出错的话，他会在这细线的另一端等着我们。
我想到一种快速找到他的方法，之前从未试过，所以也不知道这样有没有效果。
「那个，我知道你们赶时间，但能不能稍等我一下？」我问道，「我要吃点东西。」
药师寺老师看了看手表。
「好吧，你感知辛苦了，还是先在分部休息一下，我跟冰炎先去发现幻武的地方看看好了。有些事要确认。方前辈你先带她去餐厅吧。」
「不是不是，我跟你们一起行动，你们不想直接去目标所在地吗？」我急忙解释道，「我要『吃』一下情绪。」
「啊？」
在他们还在消化我的意思时，我把绑在小指上的细丝解下来，咬下一截在嘴里嚼一嚼。
跟我想像的味道一样，是柠檬气泡水，还是标榜有含维他命C的那种。过去我一向不喜欢把别人的情绪吃到嘴里，因为吃到一定的量连我的心情都会受影响，但这次是任务不一样。
另一个人的视野占据了我的脑海。
就像一段影片被胡乱剪接，没有任何叙述逻辑地在脑子里播放，光影交错明灭，我只断断续续地看清楚几个片段。
红色的中式雕花窗棂有花朵剪影在晃动着，下一秒画面转移到竹林间的碎石小路，再下一瞬间，却闪现出一个跳着舞的人影。
我看不清舞者的脸孔，因为影像实在闪现得太快。
下一幕终於清楚多了，画面不再闪烁，而是像装了脚架一样平稳的定格在一个路牌前。
很幸运的是，路牌上写得是中文。
「艾城。」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忽然从嘴巴爆出的大音量把三位袍级吓了一跳：
「目标在艾城！」
「你确定？」药师寺老师蹙眉问道，「看清楚了吗？」
我点头点到面具都快掉下来了。
「很好。」他抬头看着搭档，「冰炎？」
「跟之前猜测的地方一样，走一趟吧。」
冰炎脚下出现了转动着的移送阵。
「我们去看看，两个小时後会回来。所以物资什麽的就先不拿了，回来再说。」
迅速地跟红袍接应人交代完行程，黑袍启动了移送阵。
黑袍双人组高效率的反应让我刮目相看，同时也很意外他们对一个学生协助者的信任并不亚於其他袍级，竟然毫不怀疑就相信了我的情报。
也难怪之前一见面就开门见山的请我有九成以上把握再回答问题，因为他们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质疑上。
我们被传送到一个热闹的城市里。
艾城位於朔玛西部，是距离首都最近的都市。
整个城市规画得很完整，中式风格建筑栉比鳞次地排列在石板路上，虽然一般民房都不超过三层楼，但无论是居民的穿着和公共设施看起来都挺现代的，跟原世界并没有什麽差别。
「朔玛是人类政权，艾城里也是人类居多，所以生活环境比较接近原世界。」老师脚步很快，但也不忘跟我解释，「不过这里就没有公会分部了，我们无法在艾城待太久，所以要再请你锁定一次目标的位置，这样比较快。」
「好。」我抽出幻武兵器上的细线，循着线的方向开始走。现在距离近了，我可以不用再用吃这种恐怖的感知方式。
可能是因为穿着公会的制服，一路上总感觉被注视着，路人打量的眼光没停过。
当然，我这个神秘面具人只是附带被注视而已，其实目光焦点是放在我身後的超美型黑袍二人组身上。
看他们好像很习惯的昂首阔步继续走，我忽然觉得很哀怨。
我干嘛要带面具？
真正需要戴面具的是我身後那两位高富帅吧！
以他们俩的吸睛程度就算什麽都不戴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有我这个人，我根本已经变透明了好吗！
太可怕了这两个倾城倾国的男人！
「……一直这样走没问题吗？」走了十分钟後我终於忍不住问了，「我还以为你们想低调地做任务耶！」
「行人对我们没有影响，如果你是说这个的话。」冰冷声音从身後传来，语气平静无波，「真正有威胁的隐藏者出现，就算你低调行事也没用，何况我们这次行动已经过申请，无论朔玛哪个都市都能自由行动，有监视者正常不过。」
有监视者？
「我们正在被监视吗？」我吓了一跳，转身压低音量问道，「在哪？」
没想到两个黑袍依然老神在在地走在後头，好像无所谓似的。
「这其实是感知者应该要知道的事。」红眼观察着四周，用聊天般的语气回答我，「不过这次任务中发现敌人不是你的任务，我比较想问你，人找到了没？」
快找到了啦！一直催！
转过转角，手上的细线穿过墙壁，延伸到一栋豪华的中式宅院中。
朱色大门、鲜红窗棂，透过没关好的门缝还能看到几株海棠随风摇曳。
我立在门前，想到在闪烁的感知影像中看到的红色雕花窗。
我没看错，一模一样呢……
我向黑袍们轻点头示意，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
「我先进去看看，夏，你跟猎犬一起行动。」红眼boss交代了一句，转身就直接推门进屋了。
喂，大哥，这样是入侵民宅好吗？
我疑惑地望着他的搭档，药师寺老师微笑回视我。
「老师，这样没问题吗？」
我指着冰炎离开的方向，半开的大门摇晃着。
「只是绕一下，没事的。」老师平和的说，好像冰炎只是进便利商店买一杯咖啡跟报纸一样，「还有，请别称我老师，这个身分已经结束，我们现在是任务搭档，称呼的话叫名字就可以了。」
「欸……喔，了解。」确实，我继续叫他老师的话根本是在自曝身分，直呼名字虽然有点怪，不过当事人不介意我就没差，「那叫你药师寺。」
黑袍侧头，算是对我的高配合度表示赞同。
「其实我没想到你会接受任务。」隔了一阵子，他忽然说道，「你在课堂上的表现比较被动一点。」
欸？竟然开始聊起学业了！
他还记得我上课装忙吗？
「我同学也跟我说任务很危险，要我这个菜鸟别来送死。」我直视前方，乾笑两声，「但我没理她，还是来了。」
「为什麽呢？」黑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在外面聊天很像在把风耶！不过话说回来自从我们进入大宅外的小巷後就没遇过行人，真的还满奇怪的。
「因为我觉得我能做到，」我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黑袍选我就代表他觉得我可以，我只是觉得不试试很可惜。」
药师寺夏碎笑了起来，目光低垂，整齐的黑色浏海衬着他柔和的五官，有种优雅内敛的静态美。我并不熟悉他的身世状况，不过他那种如樱花花瓣落在水面上隐晦却又不失细致的关心，让我猜测他是家中兄长。
真是幸运的弟弟或妹妹啊。我在心中想像着他的家人会是什麽样子。
「你有特别的力量，去拓展极限是对的。」虽然我戴着面具，但我总觉得他能看到我的表情，「你已经不是可以说教的年龄了，所以身为前辈我也只能给你建议，你可以拒绝跟我们一起深入险境，不过危险程度请自己拿捏，待会要不要跟我一起进去你也可以自己决定。」
我在面具下微微蹙眉，怎麽听起来他好像不太希望我跟着他一起行动？是因为我太碍事吗？
「其实我和冰炎没料到能这麽快找到这里，你做得很好，超乎我们预期。」见我不答话，黑袍补充了一句，「你的能力以後还会有很多人需要，尤其是公会，多思考这种问题会让你比较没心理负担。」
「忽然说这个是有什麽特别用意吗？」我笑道，总觉得他话中有话，但我却没听懂。
「没有。」他维持一贯优雅温和的语气，紫色瞳眸毫无波澜，「看到後辈有感而发罢了，请别多想。」
他移开视线。
「冰炎稍微花了一点时间呢。」看着手表，夏碎用只有我听得到的音量说到，「该去看看了。」
说完他就往大宅移动，我紧跟在後，他并没有阻止我。
我看着手中的细线，心中忽然有点疑惑刚刚冰炎干嘛不让我跟他一起进去，我手上有直接找到目标的线索，他为甚麽要自己闯进去啊？
我像卷线圈一样卷起柠檬色线条，想把线索拉紧好判断目标方向。
但卷半天却始终没有拉紧的感觉。
「药师寺，等一下。」我不安地叫住黑袍，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我的感知出问题了。
我加快卷线的速度，动作也许在夏碎眼里看起来非常怪异，但对我而言是唯一线索，错了会害死打头阵的冰炎。
一股气泡水的味道在空气中散开，在我看到线另一端时，几乎快叫出声。
是空的。
情绪连结断掉了。
「小心！」忽然，黑袍在前方叫道。
零星破风声传来，一抹金属光泽向我眉心逼近。
跟玛曦儿的匕首一样，我知道这一击会直接毙命。
只是这一次，没有复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