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
吴元青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醒,睁开眼睛往窗外一看,发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没有完全关闭的窗户吹进了些许冷风,让他突然感到一阵寒冷。
自己又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往地上看了一眼,发现刚才的声音是睡着前放在身旁的相簿掉到地上。
吴元青起身坐在沙发上发呆,这时手机像是抓准时机一般震动起来,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拖着脚步去拿手机。朝萤幕定眼一看,发现是陈圣砚打来的。
「喂,结束了?」
「嗯,他们都回去老家了。」
「你吃饭了吗?」吴元青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晚上八点多。
「我刚刚吃一些了。」
「嗯,那就好。」
「元青。」
「怎麽了?」
「我现在可以去你那边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当然可以,你在哪?我去接你。」
「我在你家楼下了。」
「嗯?」吴元青皱了眉头,赶紧穿上拖鞋,拿起门钥匙匆忙地下楼。
一到一楼大厅,吴元青便看见陈圣砚坐在警卫前方的沙发上,将头有气无力地靠在抱在胸前的背包上。
两人走进电梯後,吴元青说:「行李给我拿吧。」并伸手接过陈圣砚装换洗衣物的背包,接着问:「你怎麽过来的?」
「骑脚踏车。」
「从你家?」
陈圣砚点点头。
吴元青吃惊地看着陈圣砚,说:「不是很远吗?怎麽不先打给我?」
陈圣砚没有回答,只是嘟着嘴低头。
「你看你流汗流成这样,会感冒啊。」吴元青从口袋拿出了手帕,帮陈圣砚擦了额头上的汗。在这有些寒冷的冬天,到底是多卖力骑过来才会流这麽多汗?
陈圣砚缓缓转身将头埋进吴元青的肩膀,像是在撒娇似的抱住他。这时12楼到了,电梯的门打开,外面站了一个正在等电梯的人,吴元青认出那是住在他斜对面的男子,两人熟识的程度仅仅是偶尔在电梯里遇到时会打招呼。
因为两人都没有走出电梯,对方的目光从手机转向他们,表情显得有点吃惊。
「不好意思,我们马上出去。」吴元青用着上臂被束缚着而无法自由活动的右手,别扭地去按电梯的开门钮,说:「好了,你赶快出去。」
陈圣砚这才放开吴元青,并在走出电梯时和邻居男子说:「抱歉。」
「不好意思。」吴元青也边道歉边走出电梯。
「没关系,那是你弟弟吗?」男子在陈圣砚走远後问道。
「不是,那是我男朋友。」
听见这样的回答,对方露出了无法解读的表情,於是吴元青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吴元青转动钥匙打开门,让陈圣砚先进屋子里,接着便问正在脱鞋的他:「刚刚怎麽了?」
「我就想着看能不能遇到别人啊,没想到真的遇到了。」
「在打什麽主意?」吴元青打趣地捏住他的下巴问道。
「在想你会不会推开我。」
吴元青愣了一下,随即收起笑容问:「为什麽?你明明知道我不会。」
「如果刚刚外面站的是我舅舅,你是不是就会推开我了?」陈圣砚用着细小的声音问道。
吴元青思索这个问题背後的意思,心想一定是陈圣砚发现自己今天刻意在他舅舅面前回避。
「那是因为那是你亲戚…⋯」
「在亲戚面前不行,陌生人却可以吗?」
「亲戚才要在意吧?陌生人怎麽想我不在乎。」吴元青转身走向落地窗,将窗户开启一些缝隙,让外面清新的冷风灌进空气凝滞的客厅。
「啊!之前没有这个吧?」陈圣砚指着放在电视旁边的相框。
「我下午放的。」
陈圣砚倾身端详着照片,每张相片里都是一对母子,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儿子不用猜也知道是吴元青,各个相框里放着的是不同成长阶段的他,但不管是哪个阶段,身旁的母亲一直都保持着年轻有朝气的模样。
「这是你妈吗?。」
「嗯。」吴元青有点害羞地回答。
「和你的气质很像欸,感觉很有品味。」因为第一次看见吴元青母亲的模样,陈圣砚一脸兴奋地再次看着每张相片。
「但我妈只要一讲话就会破功,完全不像外表那样有气质。」
「不过她真的好漂亮喔。」
「可惜我没像到她。」
「会吗?脸型很像啊,下巴都很好看。」陈圣砚用食指轻抚着吴元青流畅的下巴线条。
「但你不觉得我的眼睛很像会犯罪的人吗?」他握住在自己脸上游移的手。
「哪会啊,你想太多了。而且我很喜欢喔。」
「没睡饱的时候很像啊。」
吴元青说完後走回房间打算换衣服。下午回家後就忙着找照片、放进刚买的相框里,然後就在沙发上看着相簿睡着了,到现在都还穿着去参加丧礼的衬衫和西装裤。
换完衣服後,吴元青直接走到了厨房,将饮水机的热水装入锅子里,放在瓦斯炉上开火。接着从饮水机上面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大袋泡面,从里面拿出了一小包。
「你要煮东西?」陈圣砚在客厅问道。
「我还没吃晚餐。」
陈圣砚走到了吴元青身後,将下巴靠在他肩上,指着泡面的外包装说:「我妈都会煮这牌的耶。」
「那你要吃吗?」吴元青稍微转头问。
「好啊。」
吴元青又从袋子里多拿了一包,打开包装後一起丢进已经滚了的水中,并将剩下的泡面放回柜子里。两个人盯着滚开的水,以及在里面浮动的面块。
陈圣砚小声地探问:「怎麽突然想到要放照片了?」
吴元青用筷子戳了戳面,方形的面块彷佛从牢笼被解放一样,随即散开成了一条条的面条,向锅子的边缘延伸开来。
「因为我好像原谅她了。」
陈圣砚从後面抱着吴元青,「你妈妈做了什麽吗?」
「没有,就只是因为她先离开了。」
「有种被丢下的感觉吗?」
「那你现在有这种感觉吗?」吴元青反问。
「没有,我只觉得我妈去了自由的地方。」
「我只是因为我妈突然走了,就擅自不想原谅她,不让她的一点足迹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一年去了好几次她的灵骨塔,但却不想在我家放一张她的照片,就连相簿也是今天才从衣柜深处挖出来的。」
吴元青的口气很平静,但陈圣砚还是轻抚着他的胸口安抚着。
「伯母过世那一天,把我认成你的时候一直说着对不起,虽然我知道那不是对我说的,但我还是把那些道歉当成我妈想传达给我的讯息,因为我想要原谅她……」
陈圣砚将他的脸转向自己,看着他的双眼说:「元青……不管用什麽方式都没关系,至少已经向前一步了。」虽然吴元青眼眶有些红,但陈圣砚知道他并不感到悲伤,只是情绪还没来的及转换。
陈圣砚将他拥入怀里,吴元青也回应了他,双手紧抱着他。
过了半晌,突然身边传来熟悉的前奏,是陈圣砚喜欢的那首CryingKana的曲子。
吴元青疑惑地转头一看,发现陈圣砚的手机放在身旁的流理台上,悠扬的声音从手机的喇叭流出。他忍不住笑,放开陈圣砚问:「干嘛突然放歌啊?」
但陈圣砚不理会他,又迅速将他搂回了怀里,带点命令的语气说:「继续抱着我。」
吴元青无从反抗,顺手将瓦斯炉关火後,再次环抱着他。随着耳边的音乐,记忆又被带回当初那场演唱会。
两人在五分钟的曲子结束之前,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反覆地轻抚着对方的肌肤,时而放开又再度紧紧相拥,即便没有身体上的结合,吴元青还是觉得此刻比以往更贴近陈圣砚。
最後一拍的鼓声落下後,两人很有默契地望着对方,然後相视而笑。即便经历了人生的难题,陈圣砚的笑容还是和当初一样让吴元青感到暖心。
「面都要烂了啦。」吴元青说。
两个人都笑了出来,接着一起手忙脚乱地拯救在水里泡了一段时间的面条。
◆
陈圣砚津津有味地吃着差点变成面糊的面,虽然配料只有一颗蛋,但他还是觉得很满足。
「好吃吗?」
「你煮的当然好吃啊。」
「明明面都快烂了。」
陈圣砚傻笑,吴元青随即学他傻笑的表情调侃他。
「你现在还好吗?」
「暂时告一段落,有种可以面对现实的感觉了。」说完後,陈圣砚眼眶还是些许泛红。但他笑着继续说:「当然还是会有点想哭啦。」
「想哭的时候尽量哭吧。」
「因为你都会在对吧?」
「别抢我的台词啊。」
陈圣砚笑了笑,说:「对了,我之後要回宜兰一趟,妈妈之後应该会放在老家那边。」
「因为亲戚都在那里吗?」
「对啊,但主要还是因为我爸他是放在那,妈妈还是想回去和他放在一起的样子。我爸妈都是宜兰人。」
「这样啊……」
「我爸在我出生之前就过世了,所以我根本没看过他呢。」
「原来如此。」吴元青低头继续吃着面,没再多说什麽。
陈圣砚偷偷瞄了他一眼,平常吴元青应该会继续问下去的,但这次却兴趣缺缺的样子。
「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麽?」
「就……我爸的事。」
「你不也对他不了解吗?」
「说的也是啦,但我以为你不想聊这个。」
吴元青只是笑着,然後从椅子上站起,顺手用乱了陈圣砚的头发,接着收拾餐桌上的餐具准备拿去厨房。
「我来洗啦,你已经帮我煮面了。」
「你先去洗澡,很累了吧?」
「谢谢啦。」
陈圣砚小碎步跑向吴元青,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後就蹦蹦跳跳地去洗澡了。
洗完碗後,吴元青一回到房间,就看见洗完澡的陈圣砚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身上没盖棉被,手机甚至还拿在手上,看来是不小心睡着的。
「辛苦了。」吴元青小心翼翼地抽走他的手机,放在一旁的柜子上。缓缓拉了棉被在他身上盖好,并不忘像安抚着孩子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吴元青抚摸着他细柔的头发,让发丝在指缝中滑过。他倾身凑近,在陈圣砚的颈边深深吸气,混着与自己相同的沐浴乳香气让吴元青更加安心,并贪心地再次将那香气布满鼻腔。
「陈圣砚,你才是我的北极星啊。」吴元青轻轻地吻了他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