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的凌乱没有人收拾过，赵远晟看着散落一地的文件，也不知道应不应弯下身去捡。
刘靳童的办公桌没有什麽装饰品，除了一个仙人掌盆栽，其他都是黑白分明的文件和书本。
他替她带了两大个纸箱搬东西，但看看这架势大概半个都用不到，好像随时准备离去。
刘靳童看到自己位置旁的乱况先是呆了呆，昨晚混混沌沌，她几乎把同事桌子上的东西都撞跌。
对上赵远晟询问的眼神，她伸手指了指桌面：「只有书是我的，还有抽屉里的零食。」
他听毕把书一本本放入箱子，有些书角已被揭烂，有几本他看着似曾相识，像是从以前放到现在的。
地上文件有点散碎，她乾脆坐在地上，一份一份去分辨内容。
「童童。」他唤她。
她的心忽然一悸，没有抬头：「嗯？」她还没有想好要怎麽跟他解释眼前的不堪，和昨日的事情。
他看着她像是思考了很久，才说：「这薯片我能吃吗？」
她忽地抬头，他对她笑，挥挥手上的薯片。她想，他太知道她了，总是不会令她无措。
「不行。」她说：「这是期间限定口味，已经没有在卖了。」
他不满地撇嘴，把薯片放进纸箱中：「真小器。」
她把手上的文件分成好几叠，递了一叠厚的给他：「这放在桌面就好。」
然後她起身从桌上取了便利贴，写了些注备贴在不同的文件上，又一份份用橡皮圈綑好，放在隔壁的桌上。
赵远晟清空了她的零食抽屉，把剩余的几个抽屉也拉开来，果然都是些无趣的文件，便又关起来，伸手把电脑旁的仙人掌拉近些，用指尖去挑拨它的尖刺。这时刘靳童从茶水间拿回自己的杯子，正弯腰放进地上的箱子里。
「仙人掌不带吗？」他问，这盆子有点旧，大概已种了一段时间，仙人掌本身养得翠绿。
她站直身环看了一眼办公室，确定没有什麽遗留的了，她的六年时光，就全部在这一箱纸箱里。
「那是公司配给的，不带。」
赵远晟把盆栽推回原本的位置，收拾过後少了一排书本，虽是空荡了，却少了几分冷淡。刘靳童已抱起纸箱，他感受到她急切地想离开这里，自踏进这办公室之後她敛着的嘴角就没有放松过。
「走了？」
她毫不客气把纸箱塞给他：「走了。」
赵远晟说要请客，刘靳童本来是打算在家做给他吃的，但他说没买洗碗手套，得等下次。
刘靳童白了他一眼，转眼看向窗外的街景。
他趁等红灯的时候打量她的脸，见她表情轻松了些，便说：「带你去王姨那里吃。」
王姨是他们高中附近一家小面店的老板娘，店面乾净东西又便宜，他们那边的学生都喜欢去那边吃饭。
刘靳童喜欢去最主要因为王姨人好，不嫌麻烦，她吃一碗面挑三拣四，这样不要那样不吃的，王姨也不另外加收价钱，去多了还记得她的好恶。
「王姨还没退休吗？」街景转入了校区，街上多了些穿着校服的学生，大概是周末仍要回校补课的高三生。
许久没来，赵远晟左顾右盼地辨认街道，边回答说：「这边生意这麽好，不会吧。」
王姨最拿手的是云吞面，但刘靳童对海鲜过敏，不能吃包了虾肉的云吞，王姨会特地帮她包一碗猪肉馅的云吞，把打成发胶的猪肉包进云吞皮中，如虾肉一般弹牙。
回想着刘靳童被勾起了食慾，仿佛已闻到飘着葱香的清汤味。
赵远晟的车在同一条街打转，他低下头仔细看街上的店面，却找不到那家熟悉的小店：「童童，你看一下是不是这条街？难道我走错了？」
刘靳童也帮忙辨认街道，看到了熟悉的建筑物：「是这边没错啊，正民小学在这呢。」
她伸手指向前面的加油站：「那个油站还在呢，不是在油站隔离吗？」
他把车泊在了记忆中的位置前，但那个店面连同隔离两三间店铺已变成了连锁快餐店，他抓抓头发，叫刘靳童等一等，独自下车小跑往油站。
刘靳童也下了车，靠在车门前看他又小跑回来，表情明显有点沮丧：「油站职员说王姨移民了，好几年了。」
「噢。」她虽然也有点失望，但看到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忍不住觉得有点可爱，她向来有股恶趣味，喜欢看他难堪、不自在的样子，於是像安抚小狗一般摸摸他的头：「别哭，姐姐请你吃麦当劳。」
结果还是赵远晟请的客，刘靳童好些日子没吃这些西式快餐，价钱比想像中贵，而且东西感觉上缩水了，赵远晟自己要吃两份才足够。
他们并肩坐在落地窗前的吧枱位置，周末的快餐店满是杀时间的学生们，身後不时传来青春的打闹和笑声。
「本来是想带你吃回忆里的云吞面，结果跑了半个城市来这边吃薯条。」他咬薯条咬得份外用力，泄忿一般。
刘靳童忍俊不禁，也吃起了无辜的薯条：「可是我也挺开心的啊。」
赵远晟知道她没有说谎，她真心笑的时候，或者是很生气的时候，嘴角的两块肉都会微微隆起，像偷食的小仓鼠一样。
他昨晚打给她的时候就知道她不对劲，他听过她唤他的名字无数次，所以他能分辨出来，她声线中的不安和恐慌，这是他今日见她露出的第一个放松的笑容，不是冷笑和敷衍。
但那笑意还快又沉下去，她垂眸呼了一口长气，问他：「我可以抱抱你吗？」
他没来得及反应，她已搂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锁骨处，他的右手沾着快餐的油和盐，只好用左手抚她的背。
刘靳童昨夜整夜没睡好，一闭上眼就见到二少压过来的影子，她作了个把他敲死了的梦，惊醒後整晚连眼都不敢闭，她闻着赵远晟熟悉的气味，一贯的温暖，感觉那个在脑袋中不断奔跑的小人终於慢下了脚步。
「也许很多事我都没有办法帮你，但我的肩膀还是很厚实的。」
闻言刘靳童侧头靠在他肩膀看他，像是测试厚实程度般用脸颊磨了磨，满意地回应：「嗯，世界第一好的肩膀。」
手指在纸巾上磨磨擦乾净了油迹，他伸手捏起了她嘴角的一块软肉：「放心吧，泰永很快就会拿到贷款，一定能给你发工资，保证比你现在的待遇好。你老板不会对你嫌东嫌西的。」
她却想起什麽觉得好笑，那软肉更明显：「想不到我最讨厌关系户，现在居然成了关系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