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孙楟说出算是第一天後，见面的次数其实没有变化。原有的忙碌生活并不会因为多了另一层关系而趋缓，相反地，莫以禕觉得自己更忙了。
咖啡厅的展示墙上午和姜禾一同前去看过，兄弟情谊在那时像是给了他们相似的脑细胞一般，异口同声地表示彩绘墙面太无趣，想添加一些有店家独特气息的物品。正当两人躺在姜禾住处的地上，为了决定装饰物绞尽脑汁的时候，一阵不疾不徐的敲门声响起。
「姜禾，我姐要我拿这个来…咦？你怎麽也在这里？」
孙楟瞥见站在住处主人身後的莫以禕，将纸袋递出後朝他挑起眉张开手。这是近日因关系改变而最为不同的地方，在非公开场合遇见莫以禕的话，她便会向他讨要一个拥抱，静静张开手明显示意，她知道如果当下他的状态合适，就可以得到那份充满薰衣草香的温暖。
莫以禕确实接收到讯息地这麽做了，不过顾及旁边还在场的姜禾，所以只是短暂抱了一下。薰衣草香气似乎被什麽给添加一点不腻的甜味，暖烘烘的。
「怎麽啦？」距离拉近时留意到莫以禕布满血丝的眼睛，孙楟进门问道「你们在想什麽？遇到什麽问题了吗？」
姜禾告诉孙楟现在他们陷入创意枯竭的窘境，莫以禕从笔电叫出检视装潢时拍下的墙面照，最後再表演一次「如何与您的好友共用脑细胞」地同时询问孙楟有没有什麽想法。
孙楟被眼前像在说相声的两人逗笑，接着在两张因激动而瞪大双眼的面孔注视下，拿出手机打开一个名称为[M]的相簿。姜禾尚在疑惑，莫以禕突然轻轻惊呼了一声，如果他没有认错的话，那些照片难道是？…
「这些是我很喜欢的摄影作品，摄影师常常会在社群上分享，虽然这阵子比较少看到新作品。」孙楟飞快地说着，像个蒐藏家在细数自己的珍宝「你们看看照片右下角，M是他的署名。」
「是要在墙面展出这些照片吗？」姜禾一边阖上一旁莫以禕因楞神而依然开着的嘴巴，边拿过孙楟的手机浏览其它相片「那我们是不是得先去找到这个摄影师才行？」
孙楟似笑非笑地望向还未回过神的莫以禕没有回答，迳自拉起他的手吸引注意力，确认大孩子的目光已座落在自己脸上，她便挑起单边眉毛微笑。
「店长，说些什麽？」视线掠过那双牵起的手，决定忽视的姜禾问着。
「那个摄影师…」眨了眨眼，莫以禕低下头小小声地说「…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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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暇时候拍拍照，是逃离机构以後第一个属於自己的嗜好。
高一的开学典礼那天，爸爸寄了个包裹到宿舍来，里头装着一台类单眼相机。随包裹附上的信中写着，爸爸他希望莫以禕能找到一项放松纾压的方式，所以他推荐了自己年轻时的爱好，就是摄影。刚开始不过是随手玩一玩，後来就这样真拍出兴趣来了，之後偶尔回到家的时候，莫以禕也会向爸爸询问一些拍照构图的技巧。摄影，算是黑暗中少数的救赎之一，至少他是这麽认为的。
其实也不是什麽大师级的专业神作，很喜爱但并不认为自己的作品有资格展出，所以也只是开了个社群帐号，偶尔心血来潮就会分享一些照片。所以当孙楟说她很喜欢的时候，莫以禕是真的脑袋一片空白，能被心上人欣赏作品，好像这份单纯的热爱又再更有意义了一点。
不小心又想起高二时的程熙，某天晚自习前的自由时间，一把抢过莫以禕手中的相机，她自顾自地开始翻看照片档案，再带着些许失望还给自己。那时她嫌弃地表示照片未免也太多曝光了，主体都看不清楚。莫以禕还记得自己也不过是笑笑地回她说，因为那就是他眼中的世界。後来程熙的不明白，他也不怪她，因为好像也没有必要懂得，可能会不那麽难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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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楟的鼓励加上姜禾的支持下，莫以禕现正窝在咖啡厅的角落座位，打开笔电资料夹整理能展出的照片。或许是太过专注在萤幕上，导致身後突然站有一个人也没发现，所以他口渴想起身去装杯水喝的时候，便实实在在地吓了一大跳。
「抱歉，吓到你了。」孙楟抬手理了理莫以禕那撮近在眼前翘起的呆毛。
「没关系。」回过神，莫以禕看见孙楟手里捧着的小盆栽「这是什麽？」
「开店礼兼店内装饰，」漾起笑，孙楟轻柔地说「我和姐姐一起挑的。」
接过沉甸甸的植栽，仙人掌的短刺此时看起来竟有些毛绒感，又想起小熊模样的孙楟，莫以禕忍不住在本人面前轻笑出声，因此得到送礼者几声嗔怪。闪避过熊宝宝的软拳，大孩子小心翼翼地先是把仙人掌放在柜台旁的木架上，摇摇头後，又走进里头的小房间摆好。
「这可是我们孙楟送的礼物，当然要好好珍惜啊，放在外面要是被撞坏了怎麽办？」莫以禕露出了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最无害的笑容。
瞧着那张笑脸看好久，孙楟想到的是，「熊宝宝与大猫咪的爱情故事」。
「以禕，别忘了是明天出发。东西要准备好。」
「知道了。」莫以禕轻叹一口气，但希望另一端的人别察觉到。
挂断与白霠的通话，正要继续收拾行李，刚放下的手机又响起讯息提示，是那段专属於某人的铃声。明知道对方看不见，莫以禕还是拍了拍双颊，扬起笑容点开聊天室。
<几点的飞机？>
<虽然你最近真的太常出国>
<可是我原谅你>
<所以快说>
一连串讯息霹雳啪啦地占满视窗，莫以禕被逗笑出声，不需要刻意假装，只要孙楟出现，无论是文字、声音，又或者是本人站在面前，总能让自己瞬间得以放松，解除紧绷压抑的状态。这样一缕小小的，彷佛能捧在手掌心的温暖火光，他不希望被任何事物伤害或夺取。莫以禕告诉自己好多次，除了变得够强大以外别无他法。所以即使这次出国安危难以保证，毕竟不只像之前单纯的摄影取材、完成额外接到的拍摄案子，还得再去见一次那位能帮助自己和白霠的重要人物，会不会被Zack发现而因此被暗算？他不知道，可必须要赌一把。
早已没有回头路，他们是两只只知道贴着墙徐徐行进的困兽，这是现今最有把握可以走出迷局的方法。
拨出电话给方才传讯息的小熊，不到两秒便接通，好像收讯者就在等自己这麽做一样。但接通是接通了，莫以禕不知道为什麽又脑袋空白一片，准确地说，是太多话交杂在一起，像团打了结的毛线球，梳理不开、来回碰撞。
「怎麽啦？」稍嫌急促的语气传进左耳「怎麽打来又不说话？」
「对不起又要出国，」顿了顿，莫以禕决定将当下冒出的想法都问出口「你是不是因为这样心情不好？那有没有什麽想要的？我有看到就带回来。」
「明知故问。」软下来的语调好似还带点嗔怪，他觉得心也跟着柔成水。
「知道哪一部分？心情不好？还是想要什麽？」
「我只要你平安回来。」莫以禕看见这句话化作一把剪刀，将脑中的某根细线喀擦剪断「答应我这件事就好。」
沉默了好久，又或许其实只是不经意地把短短两三秒的停顿感受成两三个小时，他缓缓开口，嗓子晕染上几分沙哑。
「我会想你。」眯起眼笑，眼角又有什麽悄悄滑落「孙楟，我会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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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在机场大厅撞见孙谊真的完全出乎意料。尤其看见站在姐姐身後略微踌躇的孙楟时，莫以禕两颗眼珠都瞪大得快要掉出来了。
白霠拿着登机证走过来，先向孙家姐妹微微鞠了个躬，才告诉莫以禕她们就是这次出国合作拍摄的对象。孙谊则表示虽为杂志编辑但仍下海身兼模特儿的她，正愁摄影师工作排程乔不拢的时候，同居妹妹就推荐了他的作品，也才因此间接促成这次合作。
「这惊喜如何？」孙楟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他觉得自己在融化。
「明知故问，」莫以禕漾起宠溺的笑容，伸出手将小熊揽进怀里，凑到她点缀了些许粉红的耳尖旁小声说着「完蛋了，我真的会很想你。」
「小朋友，又不是第一次出国了，我会等你的。」收紧放在大猫咪背上的手臂，孙楟也凑到他的耳边「我姐姐拜托你照顾啦，以禕。」
「咳咳，两位，飞机要飞走了喔。」孙谊的咳嗽声让两人迅速弹开，白霠则是笑笑地看着他们，接着将手里的皮质提箱递给莫以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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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仔细端详那只皮质提箱，表面光滑、质地坚韧，深色皮面略带着一丝丝花纹，角落还烙印着家族徽章。不过不到两周的时间，便只剩下烙印所在的那一块皮能握在手中，这莫以禕大概从来没想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