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如菲，我和爸妈吃完饭，他们搭亲戚的顺风车，南下返程了。你回到家了吗？」
收到这则讯息，骆如菲的嘴角，缓缓地扬起一抹心寒的弧度，她褪去高跟鞋挂在指尖，在过路人们关注的眼光下，离开潘志豪租屋处附近的便利商店，直接到他家按门铃。
「你怎麽来了？」潘志豪眉头深锁，「你不是有钥匙吗——」未尽的话语，沉默在她狼狈的姿态里。
骆如菲将手中的东西提进门口玄关，鞋子搁在外头，赤脚走进浴室清洗。
「你怎麽把鞋子脱了？」
隔着水声，骆如菲回答：「脚肿了。」
察觉女友低落的情绪，潘志豪走过去，揽着她到椅子坐下，二话不说，直接道歉：「对不起。」
头垂得低低的，鼻酸只是一瞬间的事，当骆如菲再度抬头，眼眶虽红着，语气却异常平静。「志豪，我们聊聊吧……」
「好，你想聊什麽？」
他温柔的笑容依旧，却在此刻，令她憋在心上的委屈，裂出了道缝。
「Bella是你的乾妹妹？」
上扬的嘴角一僵，潘志豪先是无语，尔後才间接默认。
「你跟她说，我们快分手了？」
潘志豪面露薄愠，「你偷看我的手机？」
「我没有，只是讯息跳出来时，我瞄了一眼。」
旧款手机会显示讯息内容，他自知理亏，不再继续追问，浅声解释：「如菲，我跟Bella没有什麽。我真的只是把她当妹妹。」
「这是你跟Bella的事吗？」骆如菲轻挑眉峰，说话的口气薄凉，「不是我们之间的事吗？」
潘志豪抹了把脸，神情挫败。「对不起，那不是我的真心话，只是因为我爸妈他们一直──」
「一直不肯接受我。」代替他把话说完，骆如菲深吸口气，「所以你觉得很烦，才会说的丧气话吗？」
「嗯……」
身体因隐忍着莫大的情绪而微微发抖，骆如菲艰涩地接着问：「志豪，你真的有为了我们的感情，努力争取过了吗？」
「我试过了，我不知道我还能怎麽做，他们就是看不见你的好……」他被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也很痛苦。
她就是不得他们的缘，不喜欢，还需要什麽理由？
「那你打算怎麽办？」
「我会再试试看……」
这麽消极的说词，让她如何能接受呢？已经听了好几年了。「具体的方法是什麽？」
「可能……先想办法让我妈跟你吃顿饭……」
「你爸妈就是不肯见我，所以每次他们上来，我都要躲躲藏藏的，又怎麽会愿意跟我吃饭呢？」她带着极度无奈的嘲讽低语。
「我会再跟我妈沟通看看的。」嘴巴上的逞强，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不用了。」轻咬下唇，骆如菲的眼底蓄着氤氲，她哽咽地问：「我可以不要结婚……你爸妈也可以不喜欢我，我们就这样在一起，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你说好不好？」
潘志豪凝重的表情，满布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痛苦，一阵沉默後，伴随着叹息的低唤，间接代替了他的答案。「如菲……」
骆如菲不死心地追问：「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要有我参与你的未来，想不想要我这个女人？」这已经是她最後的让步了。
然而，一分钟、两分钟过去，潘志豪始终没有开口，而骆如菲心中倒数的沙漏，终於漏了个乾净，闭上双眼的同时，滚烫的泪水自脸颊滑落；从一开始的几滴眼泪，到哭得妆都花了，回应她的，却仍然只有空气中窒息的寂静。
四年了，四年了……
如果早知道，一段用心经营、用心去爱的感情，最终会走到这个地步，那麽当初，他们又是为了什麽而坚持呢？
当初知道潘志豪父母不喜欢她的时候，她提过要分手，可他跪在她面前，哭求她不要离开，说不能没有她，那时浓烈的感情，还存在吗？
因为互相喜欢，舍不得放手，所以後来选择相信他、给他时间说服父母，结果呢？
「骗骗我也好啊……」骆如菲颤抖着开口，从细微的哀求语气，到放声怒吼：「说你想要我这个女人，绝对不会放手，就算做不到，骗骗我也好啊！」她也想找个出口，否则心里的疼痛，该如何纾解？
「我不想再给你更多的期待了！」潘志豪抓住她随着激动地咆哮，在空中挥舞的双手。「因为如果最後还是做不到，只会再增加伤害而已。」
「那为什麽做不到？为什麽？」她心灰意冷，拨开他的箝制，「就不能为了我努力吗？你真的为了守护我们之间的感情，尽力了吗？」
「如菲，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不要再让她，变得更加可悲了……
对不起什麽？是他变了心吗？还是要甩了她？
他们只是，因为家人的关系，而走不下去而已，所以，离别这句话，让她说吧，就当保留住自己仅存的自尊……
徐徐立身，骆如菲轻声开口：「我们分手吧。」
此刻她才发现，原来这句话，并没有真的那麽难说出口，当彻底死心的时候，也是很容易的……
潘志豪错愕地瞪着她，缓不过思绪，只能任由她整理掉所有摆放在这里的物品、装袋。
直到骆如菲提着大包小包的袋子朝门口走去，他才回过神来，匆忙拉住她。
「如菲，你是一时冲动这麽说的吗？」他的眼里，有不知所措、有难过，可是竟也有一丝释然。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相信你，继续欺骗自己，对这段感情坚持到底，可是现在我发现，已经到底了。」骆如菲双眼哭得红肿，毫不恋栈地拨开他的手。「其实，每次只要你的一句话，就能抚平我所有的委屈，以往你都会说的，但刚刚为什麽就沉默了呢？」
潘志豪的眸中透露出感伤，对於她的话，全然无法反驳。
「因为，你对Bella说的那些，不是一时情绪，是真心的。」咬紧牙关，骆如菲狠下心，揭露真相：「再深的感情，被那样磨久了，也会耗尽的。你对我，或许只剩下很少的爱了，更多的，只是习惯。」
最难过的，不是他给不起承诺，而是他们之间，早就不存在爱情了。
潘志豪的脸上，浮现一抹难堪。「难道，你就能确认自己依然深爱着我，而非习惯吗？」
「我不能，所以才会选择结束，不是吗？」
这一分手，可能连当朋友，都难了。
所以，与其那样勉为其难，保留最後和平落幕的场面话，就别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