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张开深藏於五指中的掌心,感受那刻一滴的坠落。抬起头,仰望着数滴滑落的天空,闭上双眼的我感受这一刻的分秒。
微微绽开的双唇颤抖说道:“下雨了...”
淅沥淅沥,雨淋漓。石子铺设的道路阻碍了渴求与雨水混合、形成泥泞路径的土壤;强劲的北风挟带着冷冽的雨水,将那如炉火般炎热的七月浇熄,为一年到头苦於农耕的百姓带来些许喘息的机会。
映入眼帘的宫殿,不同与往常。被雨打湿了的屋顶、蔓入水痕的梁柱,以及渗入雨水、似是打滑的石阶。
我独自一人立於殿外,不顾身旁卫兵的视线,静静的观望淋湿的深宫中回荡着令人莫名的空虚。
五年了。不切实际的目标、看不到任何机会的绝望前途,以及毫无准备的自己。走到了今天,已然不剩多少坚持下去的信念,也实在是不晓得何时能达成这生於愧疚之心而非存於自己内心深处的愿望。
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要持续多久?
霎时,微弱碎步声轻轻前来,徘徊於廊道的一端。此刻的我并非不在意,只是无心再关注他人、他事罢。
碎步渐进,宛若野兽迈进的沉重步伐,慢慢的、慢慢的,逐渐向我靠近。
宛若大雨滂沱後的宁静,声音的主人趋近於虚无,立於我身後,不知道他正在想些什麽。
他缓慢的拉近距离,登时便立於我侧,双手交叉,做凝视远方貌,令人有些不了解这个人。
他头也不转,只是开口做嘘寒问暖,道:“晋国公主,别来无恙。”
那双酷似齐王文勰的眉角,看似不带有任何情绪的庄严神色。衣服是黑底镶金边且以柔软滑顺的上等丝绸而成,不清楚其织法为何。衣角长及地,盖住了那人下半身的衣着。
视线往上掠过,头上并未佩上任何饰品,但依旧可以看出其身份。而且,在这宫中唤我於此的是位於权利顶端的那人。所以,很明确的,我眼前的人是...文胤。
做不在意貌,冷冷道:“胤世子,齐国的昌盛和繁荣,真的是你一人的功劳?”
文胤轻笑几声,眼神似是锋利,嘲笑道:“赵灭晋已有五年之久,为了复苏母国也不惜借助从前敌国的力量吗?”
“如果我的决心在你眼中不值一提,那麽我也不会再向您索取任何无助於我的帮助。”凌羽妡依旧背对着殿门,不介意道,“告辞了,齐国的世子殿下。”瞬间转身,迈步而去。
“公主殿下,”此刻,沉思着方才对话後的文胤,做出了个属於自己的特别决定,“告诉本世子,汝之神器能够如帮助本世子,本世子会按照自己是否满意结果而给予援助的。”
梁上黑影掠过,我逐渐阖上双眼,将位於左手的玉镯换到了右手後,睁开双眼,望向了眼前开出自私条件的男人道:“你不改一下条件?换成询问江媃的情况?”
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声色沉重道:“百闻不如一见,本世子是否过於自大?在汝那玉镯面前可能任何事都瞒不过吧?”
我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若无玉镯事先知晓两人关系,以及我那在危急时刻绝佳的运气,或许真的会被这男人的外表给骗。看来,他的内心是柔弱的、无法见人也不一定。
“既然清楚,应该清楚多余试探和阴谋也只是徒劳。
我不待他回答,便直接了当的问:“你找江媃...不,你这位一国的继任者找一位庶民女子做什麽?”
他哼了声,面露不悦的说:“就算本世子不明说,你也应该知道吧。”
内心猛烈地跳动,全身瞬间打了个寒颤,我做镇定貌,一副寻求真实解答的样子问道:“我是知道,但我希望能从你口中听到,来证实这一切的真实性。”
“本世子了解了。”他脱下那顶象徵世子的王饰,看似有些的挣扎和略微的不舍。
“江媃她...是我在被任命为世子前,一位我真心喜欢的的女子。是当时落魄不堪的我的精神寄托。”
他用了「我」来称呼自己,而不是世子?看来,江媃在他心中的份量到底有多大,即是取决於他现在所要跟我说的事情,并且会直接影响到离愉交予给我任务的成功率呢...
他从那黑色衣袖中抽出一枚簪子,一枚素白、木制的发簪,其上并无镶嵌宝石或是镀上金银铜来提高价值。他手上的簪子,就不过是一根只漆上白色颜料的廉价发簪罢了。
“在我年轻时,曾被几位兄长陷害而流浪他国。饥寒交迫的我流浪到了唐国,而我便是在唐与西边荆国的边境上遇到了她-江媃。与她生活的两年里,我获取了人生中不易得到的平静以及跟喜爱之人共同生活的那一段时间。在当时,彻底脱离王室的我不管怎样也没想到,那段我所珍惜的时光,会成为现在的回忆......”
天空云雨渐渐散去,却仍不见雨势转小,黑影潜藏於廊道一角。文胤将那支素色木簪收起,不在意的说道:“简而言之,在权力与挚爱前,我选择了权力,却让我一直纠结到现在。这几年下来,我不停的询问自己,对於自己所做的决定是否是对的?是否有着强烈的後悔之心呢?我不晓得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听着,在人生的道路上,会被迫选择一些自己不愿意或是迫不得已的选择。然而,我们从来都不是选出会让自己毫无後悔之心的选择;相反地,我们一直以来都是选择那条拥有着较少後悔的决定。”
他有些匪夷所思细细呢喃道:“选择较少後悔的决定吗?真令人不解...”
“我已清楚自己能带给什麽帮助,但是我的神器对你来说最多是有着‘钥匙’的功能,剩下的依然只能靠你自己了。”
此时立於原地的文胤双眼早已阖上,丝毫不见其生气。刹那间,龟缩於一角的离愉缓缓上前道,“文胤这是...怎麽了?”
我不管离愉的提问,抓起他那不太常用的左手,轻松自在的说:“走吧,我们也跟上去,进入他的幻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