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播着最近人气电视剧的歌曲，开车的钟心红偶尔会小声唱出几句，橘黄色的路灯一个个扫过。
江雨本来要陪她一起坐钟心红的车载她回家，却在要出门前，外公喊他要跟他聊聊，钟心红想说已经把别人家女儿留下来吃饭了，不能拖得太晚回去，於是要江雨先去找外公，她自己送陶子柠回去即可。
「依江雨的成绩上S大是不是有难度？」钟心红问。
「不到难，可是需要拚一把再加一点好运。」陶子柠细想上次江雨的模拟考成绩，与去年学测的成绩录取评比，嗯……接近了，再高个几分更保险。
「如果江雨在学习上有怠惰的话，你放心训他！他就是需要有人去制住才会听话！」
阿姨把她想得太伟大，她可是已经先被江雨给制住了。
用美色。
「今天江雨的外公态度上有时不是那麽亲切，你别放在心上，他只是怕江雨会像国中那时一样学坏。」
「有听他朋友说过，江雨国中时耍流氓？」陶子柠原封不动把哈利的话给搬过来，一字也没修饰。
「哈哈哈哈哈哈对，那小子完全在实施人不轻狂枉少年。」
钟心红说江雨的母亲过世後，他们把他接过来一起生活，虽与他们有血缘关系，但第一年时，江雨把自己当客人，完全没把他们当自己人。
江雨的遭遇，让外婆把他宠入心，他说什麽，全都依他，外公对他是没什麽法子，没刻意疼没刻意厉，宠了怕变坏，厉了怕生疏，最後以放牛吃草的模式让他去成长，钟心红则是没顾过孩子，加上当时刚进公司没多久，心力大多放在工作上，江雨正值叛逆期，心思敏感，最终是什麽时候走偏的，他们也不清楚。
「其实那时候说他坏，不是到大坏，他顶多上课被骂、翘课、跟老师顶嘴，好像有一两次跟其他人打架，情况是不严重，就孩子间的拳打脚踢，虽说不到罪恶至极要赶出家门，但也谈不上什麽好学生，那时候外公念江雨念得很凶。」
陶子柠点点头，难怪现在江雨学好了，好不容易好好念书，外公才一直叮咛别谈恋爱误了学业。
「有一次可能念太凶了，江雨觉得烦闷，认为自己是个外人，这世界没人要他，那年纪的孩子心思特别敏感脆弱，一点事就会想得很严重，容易把自己搞成世界最悲情，可是江雨的情况特别，确实不大好……而且他那渣男亲爸也没来看过他，想到那男人，我真想拿绿油精往他鼻腔灌进去！」钟心红说着说着，把自己内心的报复给骂出来。
「阿姨，你要灌时，我帮你架住他，我力气很大！绝对能架住！」
「谢谢，哪天见到他我一定打电话给你。」
「江雨能转好，是有什麽契机吗？」别说什麽突然想通的，连海格那家伙还是把自家奶奶气进医院才转性的。
他们那种屁孩啊，不来点刺激吓吓他们，还以为别人没本事！
「契机啊，应该是我吧。」钟心红比个胜利手势亮在额头。
在江雨国二那年，有天他因学习态度不好，班导师打电话给外公整整说了快两小时的电话，那一天江雨回来，立即被外公严厉斥责，而江雨在钟心雯过世後，即便回到锺家也不曾有过归属感，被外公斥责，没出口宣泄，当然把自己的情绪投入在悲惨的童年里，刚好班上有人要作乱，与外校的人拉人，到某高中外斗殴，简单来说就是一群想混黑走帮派觉得自己很帅的混小子，聚在别人校门口揪对方人马打。
「总觉得那时候是被姊姊引导去的，早上被我妈……嗯江雨的外婆说江雨被念得心情坏了好几天，外公没辙不知道怎麽收尾，那天不知怎麽想，突然想到去姊姊生前很爱的蛋糕店买点心，买他妈最爱的蛋糕，就不信江雨不乖乖坐下。结果原本要去蛋糕店的路在施工，所以我走另一条，接着我就见到一群穿黑衣的年轻人在打架，周遭的行人全闪开，虽说是孩子，但其实孩子最可怕，他们不晓得生命轻重，再说电视上不是常演杀红眼停不下来嘛！那时候我还真感觉到了，一个红发小子就滚到我脚边，我吓得尖叫赶紧要跑，结果那个瞬间我看到江雨，他在人群之中，手里拿着棍棒──」
江雨处在混乱喧嚣中，拔腿跑的，举拳揍的，两人合力殴打一人的，全在他周遭，江雨面色阴鸷，眸里狠劲不是来自於对方，是心里累积出的宣泄。
钟心红大惊失色，看自家的孩子在那，哪管周遭那些屁孩！她踩着高跟鞋抱紧小肩包跑过去，一路上被好几个打成一团的人撞倒在地，膝盖擦破皮，仰头看去，又一人接近江雨，她没闲暇顾及膝盖上的刺痛，拿起包包就是往要暗算江雨的人身上砸下去。
陶子柠听到这，一双眸子下起流星雨，对钟心红万分佩服，彷佛看到自家老公救命恩人，要不是钟心红在开车，她要她舔脚趾她都愿意！
「怎麽样？是不是觉得阿姨我帅呆了！」
「超帅啊阿姨，你完全神力女超人！」
钟心红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我原本也以为我可以傲气地甩我外套衣摆，站在江雨面前，一脸冷傲地说『别怕，阿姨来了！』啊……多帅啊这样。」
「不是吗？」
「不是，差远了，我头破血流。」
「……」终究是凡人。
「江雨那时在激烈中被推倒在地，我拿小肩包想说像刚刚那样继续疯狂打退敌人，结果那时的小子特别狠，拿着棍子往我头打下去，我整个被打懵了！江雨炸开来，对方可能也没想到把我打成那样，便直接逃跑！那时候江雨就扶着我一直喊阿姨，我记得他惊惶失措到都哭了，眼泪一直滴到我脸上，可能以为我会死吧。」
陶子柠歛眼，江雨亲眼见过妈妈跳楼，接着阿姨又在自己的面前头破血流，他当下的恐惧肯定波涛汹涌，完全压制不住，深怕再一次的失去亲人。
「送医後，额头缝了十三针，还不到破相，反正浏海遮得住！只是江雨有个爸爸魂，一直很自责害我留疤，怕我嫁不出去！」说到这，钟心红深深舒口气：「我没嫁人又不是因为疤，就是没很想啊……而且我後来也有交男朋友，虽然已经分手了……总之那个疤真的没什麽！江雨那时自责的脸，我真是一辈子也忘不掉，可能是因为我姊很爱美吧，要是留疤的话，我姊绝对疯个三天三夜。」讲着讲着，钟心红开始唱起歌来。
听到这里，陶子柠大致明白了，江雨必然是因为自己的行为导致差点失去阿姨，才开始转好。
她倏然想起高一时他们看电影那天，海格跟好几个混混打在一起，当中有狐狸眼跟那位叫孟什麽的，他们跟江雨看似熟识，江雨却不想搭理他们，大抵是因为他们是在他叛逆期间认识的朋友，不想有交集。
想想现在的江雨，不难从他身上找到曾经叛逆过的痕迹，可难以想像他一人度过浑沌黑暗。
还好有钟家做他的依靠，有钟心红无所畏惧将他拉出黑暗。
陶子柠偏头，在钟心红破音的歌声里笑出来。
原来阿姨方才在头上比胜利手势不是装可爱，是在指她额头立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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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起房门，陶子柠把自己甩在床上，想继续躺个五分钟歇一会儿时，背包里的手机响起，她伸脚把床下的背包勾上来。
瞧眼来电人，她满心欢喜地接起。
「江雨！」
『到了？』
「你时间抓好准！我才刚躺下床。」
『嗯。』
陶子柠抿唇，拉来枕头放在头下，在床上横躺着大字形，目光在日光灯周围环绕。
『陶子柠。』
「嗯？」
『帮我上S大。』
「为什麽非要S大？」
『没特别喜欢哪间学校，S大风评还不错，虽然不到你能读的A大厉害，但比起其他，我对它比较有印象。』
江雨顿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妈以前读S大，没读完就把我生下来了。』
陶子柠空的另一手摸摸心脏，露出污秽的微笑。
瞧，她爱上的男生多好！念情！
「可以，等毕旅回来後，晚间课我们继续留在学校到十点。」
『会影响到你学习吗？』
「怎麽会，我也可以顺便复习呀！而且变成一天见你十四小时，多好！」
江雨完全不想理睬，继续说升学的事。『你目标是A大？』
「嗯……没去想过，随便，等分数出来我再想。」
『你也太放松，我刚刚可是被我外公念很久。』虽然这麽说，但是依陶子柠的实力，大家知道她A大是稳上的。
陶子柠一走後，外公问他想上S大的原因是不是如他所猜，最後也不断督促这时候恋爱会打坏学习，接下来又问陶子柠这人怎样？表现是很活泼，那学习呢？年级第一是不是真的？他清楚陶子柠整个人的人设确实匪夷所思，他索性用手机登入学校网站，找信川公布的年级百名榜给外公看。
他晓得以前学坏时，给外公印象很不好，所以对来访家里的陶子柠十分好奇，更怕他会不会又走偏。
外公还他手机时，一脸懵了，良久後开口：「你真要舔人脚趾才能拜师？」
「……」
电话另一头的陶子柠又再机哩瓜拉，在他失神没回应时，她能自己讲得兴高采烈，他也是佩服。
『等毕旅回来後，再讨论怎麽学习。』
「好。嗯……江雨你星期一会来学校吗？」
『会，怎麽？』
「没有，你不在学校我好无聊。」
『现在就受不了，以後不同大学怎麽办？』语毕，两人沉默。
他歛眸，薄唇微启，又阖上。
是呀……以後他们两人会不同学校，没办法再像现在一样几乎天天见面，给她抓背带，跑出教室就能扑他。生活圈会转变，见面次数很可能会减少到同学会才会看到对方，他想上S大，虽不是非上不可，但她的A大他上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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