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当日,我一早便起来整理行囊,前阵子我发现自己身上带着一个「伸缩锦囊」,这种锦囊是一种可以容纳无数物件的法器,传闻最高级的伸缩锦囊可以收起一片海洋,但奇怪的是我却不知道为何我会带着这等名贵之物,我将里头的东西倒出一看,宝贝还真不少,除了珍珠宝石制成的饰物,尚有强力的法器与各种丹药,每个物件上都挂着一个小木牌说明功用,简直是为了记性不佳的我量身订做的。
今日参加药王的弟子甄试这些药说不定能派上用场,於是我一个不落全都带上,接着又想这是第一次去天宫,总得体面一些才不失礼数,我从一堆首饰中挑了一对耳环,耳环的坠饰是玉石做的、形似柳叶,我戴上後感觉耳环长度太长、不方便做事,不料我想换下它时竟取不下来了,显然这对耳环是被施了什麽法术或是根本就是个法器,完了,我戴着它不会出事吧?
我没来得及多思,朋林便来催促我上路,河伯担心我一介小妖上了天宫会被刁难,特意交代朋林陪我同行,河伯是否完全出自善心我不好说,可临行前他要朋林当心别让我坏了微风河畔的名声这句话我听得清清楚楚,毕竟我能参加甄试是以微风河畔的名义报名的,我若出丑,河伯的面子可挂不住。
天宫的访客多由南天门进出,药王的医术闻名三界,即便已经刷去九成报名者,今日仍聚集了百位考生,我真庆幸有河伯和微风河畔当靠山,否则我这种小妖绝无可能留到最後一关。
我以为天宫是个很美的地方,可是除了白还是白,从屋宇到路石、从长廊到花圃,所有的建筑全是一片死白,虽然给人圣洁、庄重之感,却少了那麽点生气与人情味,还不如让人眼花撩乱、五颜六色的西海龙宫呢。
我们这群考生被带到药王的居处「拜康宫」,庭中摆满了案椅,仙使让我们自选座位,朋林不便在场,故而在拜康宫外等我,药王比我想像的要年轻一点,约莫凡人五十多岁的模样,若非他发髻上那朵芍药花朵艳红夺目,走在路上我大概完全不会留意到他。
药王说此次他将选出十位作为他的入室弟子,甄选分为两部份,综合表现最优者胜出,第一部份药王出了一个病徵,要求我们写出所有可能的病因与治疗之法,我哪懂这些,只能硬着头皮编造一篇胡言乱语,最惨的是想写的字有一半都忘了怎麽写,我真是愧对我的教书先生。
说起来我不记得我有去过学堂,那是谁教我读书识字的?我思索这问题时,案上写得乱七八糟的答案纸已被仙使收去,我本就没奢望能入选,如今天宫看过了也没什麽遗憾了,既然当不成药王的弟子,当个病患也不错,药王是三界有名的神医,说不定有法子治治我这健忘的毛病。
甄试来到第二关,药王找来病症各不相同的病人要我们为其治疗,考生们无不拿出看家本领,号脉、针灸、开药、拔罐、药浴……等都有人使,拜康宫里充满浓浓药味。
我分配到的是一名身上长满烂疮的病人,他说一次去海边戏水後,全身便开始长疮,我一听觉得他根本在诋毁我们大海嘛,我在海里住了那麽久还从未见过有人因为泡了海水就生疮的。
不过既然来了,我也得做做样子,我翻了翻我的伸缩锦囊,果真在里头找到一瓶可治烂疮的膏药,我将它敷在病人患处,他的烂疮与脓包一眨眼的工夫便神奇消退了,那皮肤光滑的跟鸡蛋壳似的,我这锦囊实在太厉害了。
那位病人因为烂疮全好了而高兴得手舞足蹈,药王受他欢呼声吸引前来一瞧,他诊视了病人一轮後,十分满意对我说:「姑娘医术高明,可否告知你用了何药治疗他的脓疮?」
「我用了这个。」我将药膏拿给了他。
药王闻了闻药膏後脸上的微笑不见了,他严肃地问道:「姑娘与妖族的零先生是何关系?」
「零先生?谁?」这名字我从未听过,药王怎会如此问我?
一直在宫门外探头探脑的朋林见我好像有麻烦了,因此进来问问情况,「见过药王,请问淼音是否哪里做得不妥?」
药王与朋林是旧识,直言:「这位姑娘所用之药应是出自妖族零先生。」药王此话一出,在场之人开始议论纷纷。
朋林瞠目结舌看着我说:「你认识妖族的零先生?」
「我不认识呀,到底谁是零先生?」
「零先生是妖族最杰出的医者,他可是妖王御用的大夫,你好歹也是一只妖,难道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号?」朋林惊呼。
「我真不知道。」
「零先生擅用以毒攻毒之法救人,你用的药膏乃由百种毒物炼制而成,我相信三界之中唯有零先生有本事配制出这盒药膏,既然你说你不认识他,请问这盒膏药姑娘从何得来?」药王追问。
「我是在锦囊里找到的。」
事到如今我也不用隐瞒了,我拿出伸缩锦囊并向药王坦承自己对医理一窍不通,药王和朋林查看了锦囊中的物件连连发出赞叹,照他们所言我这锦囊中每一样都是无价之宝,他们甚至在里头翻出一株五十万年的老人参,药王如获至宝频频问我可否允他取走一部份作为研究之用,我自然不会拒绝。
朋林问我:「你这伸缩锦囊哪来的?」
「我也不记得从哪儿来的,反正就一直带着它。」
「你这里面的东西全是极为珍贵之物,不是你偷来的吧?」
「当然不是。」我虽不记得自己做过什麽,可我对自己的性格很了解,偷东西这麽缺德、风险又高,我怎麽可能去冒险呢?万一被抓了,法力微弱的我岂不是随时被干掉?
「姑娘是失忆了吗?」
「药王您帮她瞧瞧吧,她这脑子肯定有问题呀。」
药王简单替我诊视後陷入沉思,随後他问我可愿留在拜康宫治疗此症,我还没开口,朋林就先替我应允了,就这样,我虽没能成为药王的弟子,却也糊里糊涂留在了天宫。
一晃眼我在拜康宫住了半年之久,药王起先的确很认真为我看病,可试了几回皆未能改善我的状况,後来他忙於训练新弟子,渐渐没那麽多时间理会我了,其实我猜他并非对我的病症有兴趣,他不过想寻个藉口将我留下好有机会研究我的伸缩锦囊中的灵丹妙药。
药王不许我离开拜康宫又没人陪我,我只能在这不是药材就是药典的地方勉强自己找点乐子,一日我在药王的药库中闲晃,拜康宫的仙使和学徒皆是学医之人,他们忙活着配药、熬药,百般无聊的我随手掀开一罐药盅,结果招来仙使的一顿骂,虽说药王收人不论种族,放眼望去仍然全是仙者,我一个小妖谁会把我放在眼中呢?
我在拜康宫不招人待见,亦无法去天宫其它地方,再留下去也没什麽意思了,我向药王辞行时他没有过多反应,这半年我也算看透了人情冷暖,神仙其实不会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他们对自己人尚有亲疏之别,遑论对待他族与凡人了。
步出拜康宫时我回头望了一眼,心中满是失望,这座巍巍天宫还不如微风河畔的树洞屋。
我拿着药王的通行书文往南天门前去,然後我又一次迷路了,天宫的建筑实在太像,走到哪儿都是白白的房子与屋墙,我想找个人问路,但连只苍蝇都没见着,我想只能进屋找找有没有人了,我前後观望,唯有一望无际的长长屋墙,找不到门该如何进屋呢?看来只能爬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