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御修羅 — 5-1 蘭亭會

正文 御修羅 — 5-1 蘭亭會

5-1兰亭会

子时东城门兰亭

靖瑶一身黑色劲装,腰佩着御赐的修罗剑,戴着鬼面,单独赴约。

一路上,她仔细地探看四周是否有异状,精神紧绷到最高点。

风吹,草动。

沛城的夏日常雨,空气中的水气夹杂着泥土的气味伴着夜色,浓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很高兴你来赴约了。」一道沧老的男声自身後传出。

高人,竟能无声无息地出现。

她冷静转身看向对方,手不觉握紧身上佩剑。

那人背对着满月,又面覆斗篷,角度像是算好似的,令她看不清对方的脸。

起风了,背着风,她扬声问:「年妃呢?」

「跟我走。」

那人转身就走,也不等她是否有跟上。

走了不远,对方在一处马棚停了下来,马棚里早已备好了两匹马,他们一人一匹马,策马奔驰,离沛城也愈来愈远,她突发忧虑,停下马儿思考,开始担心被骗到郊外暗算的可能。

「担心吗?」像是看出她的担心,对方停下带着挑衅般的笑意。

「不。」不甘被激,她再次跟上。

「有胆识。」斗篷下的男人,满意地点头,露出森白的牙笑着,转身继续策马奔走。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明明不到十里的路程,未知感令靖瑶已紧绷到额际发汗,宽阔的乡间小道如无尽头般在夜暮中延伸,不知在那路的尽头会通向陷阱或是她急欲追寻的仇敌。

沛城城郊,被一座座赤色山峰围绕,那儿沟壑纵横、峰峦叠障,令人如入九里迷雾。

不知策马奔腾了多久,在越过小溪後,进了林道,林道深幽在几无亮光的黑夜特别难行,有几次马蹄甚至误入泥沼,要不是她反应极快地下马,将马儿拉出泥沼,此刻或许早已和马儿在溺毙在泥沼之中了。

穿过了幽暗难行的一线天後,眼前视野蓦然一亮,那人带着她停在了其中一座峰体前,下了马。

他们攀上峰体,峰壁陡峭,杂草丛生,甚至有蛇类栖息,他们一路攀到最高,接着,他停下了。

月光下,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一个女人,沐浴在月光下,睡着。

虽看不清脸,但那身型与年妃十分相仿,她在谷底生活着,虽已无昔日的锦衣玉食,但那儿有山涧流过,还有定时投放食物的竹篓,生活平淡安稳。

他骗她。

她小脸刷白,不可致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说她的腿废了,眼睛也瞎了,是个废人了。」现在看来,年妃过得很好。她语气既虚弱又受伤。

「谎言。」那人好整以暇地说着。

「他说他留下她,是为了保住那些年氏忠臣。」

「谎言。」

是,都是谎言!

「我不知道他告诉过你什麽,但他告诉你的一切都是谎言,年妃过得很好,被他秘密供养在这谷底。」

那人虽看不到她的脸,但也知道眼前的一幕足以撼动他对慕容御风的信任。

「我要杀了她。」靖瑶带着杀气起身想攀下山谷,恨不得立马杀了眼前那可憎的女人。

「不行,下不去的。」那人气定神闲地按住她的肩头,制止她冲动地投谷自尽。

「肯定下得去,不然她是怎麽进去的!」她恼怒地指着年妃。

「密道。」那人指着与山谷遥遥相对的夜城。

「在哪?」她强压着怒意沈声问。

「夜华宫。」

夜华宫。又是夜华宫,又是慕容御风!

「详细位置并不清楚,但是肯定在夜华宫。」夜华宫里有个棘手人物,令他的探子不得其门而入。

「你是谁。为什麽要告诉我这一切。」

「我只是个在政权的洪流里求生的人罢了。」那人叹息道。

「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我只是不忍心修罗将军被蒙骗。」他摊手一脸惋惜。

「只是因为这样?」

「我想让你知道那个人不值得信任。」

「难道你就值得我信?」

「至少你该相信我的诚意。」那人一摊手,指向谷底的年妃。

她僵立在地无语望天,到底,她该相信什麽?

「回吧。年妃的位置你已经心里有底了,这样就够了。」至少对他而言,已经够了。

那人转身离去,离去时,留下了一抹计谋得逞的诡笑,但她没有看见。

思绪混乱的她,坐在了峰上好久好久,对慕容御风的信任一再被打击,她感到身心俱疲。

到底她还要被他摆弄多久?

如果他真的把她当棋子,那他对她有口难言时,眼里的愧疚为什麽可以这麽的真?

如果他真的把她当棋子,那他为什麽可以对她这样温柔?

思绪太杂乱,剪不断理还乱。

浑浑噩噩地下了山峰,她骑上马背一路回城。

一路上,慕容御风与那人对她说的话不断地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相信我。

谎言。

她被逼得几近疯狂,她烦燥地摀起耳朵不想再听,但那烦人的声音却不断地在她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响起。

她策马狂奔,想摆脱脑海里的两道声音,马蹄哒哒,在午夜里格外刺耳。

她记得初见时她根本不相信他,到底,後来她是怎麽被他收买的?

快马奔驰,随着飞逝而过的景色,她的思绪回到了当年最痛的那日。

记得当年的那日年府大丧,府里满布黑纱白麻,慕容御风率着为数不多的御林军狼狈地出现在年府夫人的灵堂前,而叛军尾随慕容而至,叛军围困年府,年千城为保慕容御风,亲自率兵杀出重围。

她为完成爹爹的交托,和他遇敌杀敌百战百胜,血水和着泪水,与御林军一路护送,那时,他们的目的是五十里外的皖城,他们决定向皖城城主凛襄求援。

往皖城路上,他们在城郊瀑布小憩,慕容御风的亲兵快马捎来消息:「禀皇上,年将军一家为了护驾而惨遭灭门!」禀告时,那人还对靖瑶投以担心的神情。

「退下吧。」慕容御风听闻噩耗後心力交瘁地伫立在原地。

只有遭逢巨变的靖瑶面无表情,在大家都没注意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大家的视线范围内。

而慕容御风为了现况与年千城的死感到心乱如麻,他不懂,为何所有人都要离他而去?为何大家都要他争那他根本不想要的帝王之位?如果为了那个宝座要牺牲那麽多人命,那他倒不如不要这个位置!

他累了,呆坐在溪边望着水花思考下一步他该如何是好。

突然,一抹白突兀地出现,在瀑布里载浮载沉,他原以为那只是自上游漂来的衣物,但很快地发现那竟是个女人。

「靖瑶!」该死!又是一个要离我而去的人!

他没有多想便纵身一跃将她拖上岸。

「靖瑶,快醒过来!」他见过太多生命殒落在他面前,他不想再见到有任何人死在他面前。

不远处的御林军听到他的呼声,快速地聚集过来。

「皇上。」徐攸出声唤他。

「别光看,快帮忙啊!」慕容御风急得大喊。

「这……」徐攸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杵在原地。

他没空管他,急切地按压她的胸,他要救她!太多人为他牺牲,至少,让他亲手救一个人!他答应年千城要保她周全的!

「快醒过来啊!」

「咳咳咳!」

在他多次按压後,她一阵咳呛,吐出大量的水。

咳了一阵後,她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才要抬头说话,一个巴掌却迎面而来。

啪!

响亮的巴掌声响起,打得她小脸一偏,她摀着脸蛋不可至信地看着巴掌的主人。

「你怎麽能对生命如此轻蔑,蝼蚁尚且偷生,战乱之中有多少人求生不得,而你!你却如此地轻视年将军不惜以命相搏换回来的命!」慕容御风怒极,劈头就是一阵大骂。

她摀着发烫的脸颊看着他发怔,想起逝去的爹娘及他的遗愿,她没有反驳,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她紧咬着唇努力不让泪水掉落,但强忍已久的泪,却如断线珍珠般掉下来。

「难过就哭,哭完之後你就好好的振作!」知道她经历的苦,他敛去厉色,搂着她靠在他肩上,静静地陪着她释放情绪。

连日来强装的冰冷突然被温暖的体温包围,犹如寒冰遇上烈火,一向坚强的她在此时,允许自己在他肩上卸下心防露出难得的软弱。

待她情绪稍缓,他喃喃自语地说:「其实我根本不想要这帝王之座,但太多人了,太多人为了将我送上那个位置而丧命……我不想要那些人就此白白牺牲、我不甘那些陷万民於水火的奸臣得势、不甘那些忠臣死在他们手中,所以,为了他们,我必需去做!」

刻意的,他拿掉只属於天子的称呼,现在的他只是个向朋友诉苦的少年。

她抬头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背着沈重负担的少年,想起自己的际遇,而这些祸事都源自同一个祸源—年妃。

「瑶儿,你可愿相助於我?」

她不知道。

她沈默地垂首,迳自起身走开,独留慕容御风在原地看她远去的背影。

或许,她寻短那日,在他怀里痛哭那时,她就已经相信他了。

或许,当年那个少年的他喃喃地倾诉自己他并不想要皇位,只是想平息战火,令百姓安生时,她就已经决定助他了……

但那只是「当时」,此一时彼一时,当上皇帝的他已经变了,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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