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孚王近日来对王妃关心加倍，王府上下对孙川的态度连带改善许多，尤其上次孙川狐假虎威地训诫陈伯一番，效果显着，再没人敢无视孙川、甚至让她受委屈。
孙川渐渐不再一天到晚待在房间里，她是个好动的人，先前是为了避免被人察觉身分、又想任务几天就可以结束，才整日躲着不见人，而今离开王府之日遥遥无期，她也习惯王府生活，当然不会每日守着闺房。
孙川在王府吃香喝辣、没什麽活动，两个月下来长了不少肉，加上前阵子足不出户，肤色白皙不少，多了几分淑女气息。
王府无聊，她除了时不时调戏青瑶，没什麽其他乐趣，时间久了，了无趣味。
「真想念我的弓箭。」孙川没什麽精神地在王府花园荡秋千，青瑶在她背後帮忙推动秋千，孙川忍不住抱怨：「再这样下去，我连阿山打不过了。」孙川两个月没打猎，觉得手痒。
「再忍忍吧，晋王前几天派人来说了，王妃状况好转，最近身体已经会有一些反应了。」青瑶观察四周没人，轻声安抚孙川。
「又不能出门，怎麽王妃平常都像在坐牢一样吗？」
「皇家女眷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平时除了出席一些茶会、饭局，基本都是不出门的。」
「连酒都没得喝，这啥鬼生活嘛？」孙川最痛苦的是已经两个月没尝过美酒了，她从前可是无酒不欢、一日不可无酒。
「王妃是不饮酒的，顶多再参加聚会时喝上两小杯。」
「天啊，中孚王夫妻牵着手一起出家算了。」孙川对这种百般无聊的生活接受无能。
说起中孚王，自从上次夜访孙川後，他每隔几天就会在王妃房里留宿，奇怪的是，他总在深夜时分、等孙川熟睡之後才来，早晨又在天未明前就离开，应了那句「神龙见首不见尾」，而王府的人皆不知王爷、王妃同房之事，孙川也没对青瑶说，这种事对她来说十分丢脸，她可不愿传出去。
孙川多半会在睡中察觉中孚王到来，他一来，孙川就会在椅子上将就一晚，不过有几回孙川睡得太沉，中孚王爬上床也不知，加上中孚王总在黎明前离去，孙川丝毫不觉自己已经与中孚王同床数次了。
直到一晚，孙川半夜尿急起身，才发觉身边睡着中孚王，想到自己跟男人睡在一起，她就头皮发麻、全身汗毛都竖起了。
「妈呀！妈呀！老子快要晚节不保了，明天一定要找青瑶去去霉气。」孙川一边碎念、一边蹑手蹑脚绕过中孚王下床。
「你真的不用这麽防范我，我说过不会做什麽的。」中孚王原来醒着。
「男人是啥样我清楚得很，否则你老上我的床干啥？别告诉我你是喜欢我的床。」
「我喜欢的是你。」
「啥？」
中孚王突如其来的告白吓得孙川下巴都快掉下来，说起来若扣除烟花女子的虚情假意，这是孙川首次被表白，可惜出乎她意料的对方会是个男人，黑暗中他们看不清对方的神情，不然中孚王看见孙川呆若木鸡的表情肯定忍不住笑出来。
孙川静下心，觉得中孚王是把自己当成倪辉晔，所以这喜欢应该是对倪辉晔的，她才稍微安心，但是她不懂的是既然中孚王喜欢倪辉晔，为什麽又弃置她多年？她猜想中孚王是为了骗女人投怀送抱才甜言蜜语哄骗人。
「兄弟，你终於想通了？忍不住了对吧？」孙川拍了拍中孚王的肩膀。
「什麽？」中孚王没搞懂孙川的意思。
「你不用这麽辛苦哄人，去一趟花街、钱袋子一亮，啥女人都有。」
「我没兴趣。」中孚王不悦地甩掉孙川的手。
「别装了，你没兴趣就不会一天到晚跑我这儿来了，你是不是觉得花街那些女人不够优质？我跟你说，其实好货还是很多的，不然晋王哪会这麽喜欢去呢？」
「别说了。」
「你如果真的介意他们的出身，那王府漂亮的丫环也不少，你是王爷，随便选一个都可以嘛。」
「够了！」中孚王第一次向孙川用如此严厉的口吻，几乎是命令她。
「你、你发啥神经？」孙川让他的气势吓了一跳。
「我只会跟我中意的女子相好，就是你。」中孚王伸手牵住孙川的手，说话语气变得和缓而温柔。
孙川是情场老手，她的经验告诉自己中孚王这回是玩真的，她经验再丰富，也只是针对女人，面对男人的感情，她是第一次，所以显得有点惊慌失措。
「你放手！」孙川想甩开他，他却握得更紧。孙川用力拨开他，气急败坏说：「你这人太奇怪了，要是你真的喜欢自己的王妃，还不理她这麽多年？」
「我喜欢的是现在的你。」
孙川早知自己与倪辉晔性格大相迳庭，她怕中孚王已经察觉自己和倪辉晔是不同人，狡辩说：「我……我一直都是这样，啥『现在的我』？你别乱说。」
「你说过人会变，也许是我变了，也许是你变了。」
那晚，中孚王没有留在王妃房中，此後再没半夜找过孙川……。
孙川心烦了许多日，不解中孚王口中的喜欢是对倪辉晔或是自己，他所说的「现在的你」是否话中有话？孙川没动过真心，一路以来都是逢场作戏，她的对象也多数如此，中孚王的诚恳让她困惑。
「青瑶，你喜欢我吗？」
「您怎麽突然问这个呀？」青瑶正打扫房间，孙川没来由问了一句。
「我这个人有啥地方值得别人喜欢吗？」
「您今天是怎麽了？」青瑶觉得今天孙川不对劲，老问怪问题。
「你回答就是了。」
「您啊，个性直爽、有义气，是个很值得交的朋友。」
「那如果是当作情人呢？」
「这就大大不适合了，您太风流、花心，跟您在一起准每日担心受怕，况且您又喜欢女子，天下能找到与您相配的人可太不容易了。」
青瑶说得对，同性相恋在世间本就颇受争议，这样的人也当世是极少数，在这麽局限的范围下，要能遇见命定之人，比被雷劈中的机率还低，孙川不糊涂，这道理她心知肚明，她也未想一定要找一个人一生相守，游戏人间、逍遥自在的生活更合她心意。
中孚王的表白着实让她震动，不过无论中孚王是喜欢倪辉晔或是孙川本人，她都是不会接受他的情意的，孙川能做的就是当作一切没发生过。
孙川假扮中孚王妃的任务进入第三个月，倪辉晔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对自己何时能脱离这种生活没有一个底，孙川因而越发焦躁。
「这个晋王怎麽办事的？都这麽久了，连一个女人都救不醒，他手下的人也太没用了。」孙川忍不住抱怨。
「您别这麽说，晋王本来可以置身事外，他愿意帮咱们，是咱们的运气。」青瑶出言安抚。
「我之前肯定是鬼附身，才会答应你们到这里来受苦。」孙川悔不当初。
「您又说这话，我知道您辛苦，但王府的生活也挺好的不是吗？何况最近风平浪静，您就当作是出门旅游、享受一番吧。」
「连酒都没得喝，享受什麽？」
青瑶看孙川心情不佳，拖着她到园子里逛逛，希望她能散散心、打起精神。中孚王府的花园尽管百花齐放，孙川一眼也瞧不上，她更想这里是片树林，让她可以尽情奔跑、上树。
不远处的廊下出现一群人，中孚王与陈伯也在其中，跟在他们身後的几个人身穿官服，看起来位阶还不低，中孚王边走边交代他们事情，他们仔细听着吩咐，中孚王瞧见孙川和青瑶，停下脚步，几位大人沿着中孚王目光寻去，发现是中孚王妃，纷纷行礼。
「见过王妃。」
「诸位大人好。」孙川戴上王妃的面具，向他们回礼。
「陈伯，带诸位大人去书房。」中孚王让陈伯领他们走，看来他们正要开始议事。
「是。」陈伯带着大人们先走一步。
孙川已经大半个月没见过中孚王了，中孚王一靠近，她就忙着找藉口逃之夭夭。
「你应该很忙，我们就不耽误你了。」孙川对中孚王心中依旧有疙瘩。
「有件事必须告诉你。」中孚王拦下正要转身的孙川。
「啥？」
「下月初五是皇祖父冥诞，父皇授意由我代表祭祀，到时必须去皇陵祭拜。」
「这样啊。」孙川不关心这事。
「你也要同行。」
「我？为啥？」孙川可不想卷进麻烦事。
「因为你是中孚王妃。」
「……天啊……。」孙川无奈叹气，她知道自己是逃不掉的。
「该准备的东西我自会安排妥当，你什麽都不用操心。」
「去多久啊？」
「五日。」
「……知道了……。」
孙川垂头丧气走掉，本来是想到外头舒舒心，不料反倒找了一身麻烦，青瑶才说近来无事，事就自己找上门了。
接下来的日子，孙川每日都过得战战兢兢，不时有人为了准备祭祀的东西来找她，光是负责制作七套祭祀服的裁缝师就来了不下十次，陈伯更是早中晚都会出现在她房里。
「这份是拟定的五日三餐菜色单子，王爷说王妃看过後，若没问题，就可以定下来了。」陈伯将一份折子放到孙川身前的桌上。
「你们决定吧，我没意见。」孙川翻了翻，这些菜名取得绕口又冗长，重点是根本看不出是什麽食材做成的，孙川有看没懂，乾脆不发表意见，免得不小心说错话又出差错。
「是。」陈伯收回折子。
「还有其他事吗？」孙川只想快点结束会面。
「南郊行宫平时无人居住，虽有宫人日日打点，难免仍积着一些潮湿气味，所以行宫那边打算用薰香去味，想问王妃喜爱何种香料？」
「这个……。」孙川哪懂薰香？她转向青瑶求救。
「既是祭祀之行，不如用檀香吧，王妃意下如何？」青瑶脑筋动得快，提议用檀香。
「就用檀香吧。」孙川附和。
「是，老奴会转告南郊行宫，老奴先告退了。」事情办完，陈伯离去。
到了出发那日，一大群车队从中孚王府浩浩荡荡出发前往南郊行宫，中孚王与孙川必须先在行宫斋戒三日，再到皇陵祭祀。
孙川许久未出门，虽说这是趟祭祀之行，但能外出走走，也挺好的。车队一离城，走没多久就进入林区，孙川待在车上、无法下车，索性拉开马车窗口，呼吸新鲜空气、看看久违的山林景色。
「我本以为你不乐意与我同行。」中孚王见孙川趴在窗沿、满脸笑意，心情也跟着开朗。
「谁跟你说我乐意了？我当然不乐意。」孙川说：「只是能出来晃晃，好过整天待在闷死人的王府。」
「确实，外面世界之辽阔，城墙中的事物如何比拟？」中孚王有感而发。
「听你的口气，好像很不满意现在的生活？」
「……。」中孚王笑而不语，孙川也没再追问。
队伍走了两个时辰後，中孚王下令大家歇歇脚、吃点东西，孙川也趁机下车伸展筋骨，坐在车上虽然不费力，可是路上颠颇、一路摇晃也会让人感到疲惫。
「王妃，喝口水吧。」青瑶拿来一壶水。
「还要走多久才到行宫？」孙川边喝水边问。
「约莫再一个时辰路程。」
孙川随便塞了几口食物，就忍不住到附近的林间游荡，她踩在草丛上、摸着树干、听着虫鸣鸟叫、感受风吹过脸颊的凉爽，这一切在三个多月前对她而言是理所当然的，此刻却成了凤毛麟角。
这附近一带都是孙家兄妹的猎场，若不是摊上倪辉晔的事，她现在也许正在树上拉弓、或是在水中抓鱼，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她突然惆怅起来。
「王妃，时候差不多了。」青瑶知道孙川的心思，所以刚刚刻意离得远一点，让孙川能独自怀念过去，可惜他们必须继续前进，她不得不打断孙川。
「……走吧……。」孙川回头望了一眼，转身离开山林、回到车道上。
青瑶扶着孙川准备上车，突然从林中传来一阵骚动，孙川还没来得及搞清状况，就被窜出的一黑、一白两道影子扑倒在地。
「啊啊啊！」王妃受到袭击，众人惊恐。
「保护王妃！」随行侍卫纷纷拔刀，想砍杀不速之客。
早已坐上马车的中孚王听见外头的惊声尖叫，下车察看，刚掀开车帘，就看瞧见孙川倒在地上，两只大狗压着她，中孚王见状也立即抽出配剑、跳下车企图解决两只狗。
「等等！都别冲动！」孙川着急地阻止大家乱来，这两只狗可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夥伴，怎麽能让他们砍了？
中孚王与其他侍卫停下动作，匪夷所思地看着那两只狗哈巴哈巴地对孙川又舔又蹭，他们面面相觑，默默将刀剑收起，看这情景，他们也明白那两只狗并无恶意。
「王妃，您没事吧？」青瑶回过神，连忙扶起跌倒的孙川。
「没事。」孙川这辈子不知道被黑溜儿、白溜儿撞倒几百次，早司空见惯。
孙川偷偷瞥了中孚王一眼，他一脸疑惑，等一下肯定会要个说法，孙川开始烦恼该怎麽向他解释为什麽这两只狗会和自己如此要好？黑溜儿、白溜儿不懂孙川的立场艰难，见到久违的主人，他们只是一股劲儿地撒娇，黑溜儿甚至伸出两前脚搭在孙川胸上。
孙川正打算问问青瑶该怎麽办，林间又传来急促的奔跑声，没多久，孙麦和孙山全副武装地冲到大家面前。
当孙川和青瑶、孙麦和孙山八目相接的那一刻，四人都吓得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他们像是静止一样无法反应。看孙家兄弟的装备，应该正在山间打猎，只是没想到会巧合地撞上中孚王的车队。
「来者何人？」侍卫们再次抽出刀剑，团团包围孙家兄弟，毕竟他们身上有弓、有刀，为保险起见，不得不防。
「官爷、官爷，我们兄弟是打猎的，不是坏人。」孙麦高举双手、呈现投降姿态。
「对啊、对啊，我们不是可疑人物，只是追着狗来的。」孙山也学孙麦举手投降。
「这两只狗是你们的？」中孚王开口询问。
「……。」孙麦在一瞬间就知道孙山说错话了，他一转头看到黑溜儿、白溜儿还在孙川身边兴奋跑跳，这下说是、难解释，说不是、又惹人怀疑。
「是我们家的狗没错。」孙山脑子简单，没考虑那麽多，照实回答。
「……。」孙麦无奈地看着孙山，无计可施，只想着回去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中孚王转问孙川：「你们认识？」
「……我、我们……。」孙川脑袋空空，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回答。
「回王爷，他们是奴婢的亲戚，一家都是猎户。」青瑶机警地想了个说法。
「你的亲戚？那为何这两只狗反倒不与你亲近？」中孚王怀疑。
「因为、因为以前每次王妃见到他们，总会备点大骨、好肉给他们享用，久而久之，他们见到王妃自然特别亲近，想是他们嗅到王妃的味道，讨吃的来了。」青瑶接着编故事。
中孚王望着孙川和青瑶，又看了看孙麦及孙山，之後下令侍卫放了孙家兄弟。
「既是如此，这回便不追究了。」中孚王对孙家兄弟说：「王妃身分特殊，下次不许再有类似情事发生。」
「草民知道了。」
「大夥上路吧。」中孚王下令。
黑溜儿、白溜儿看孙川上马车，本来也想跟着跳上去，幸亏孙麦、孙山分别抓住他们，否则又要惹出麻烦了。
不晓得是否太久没见面，孙川竟然有点舍不得离开多日未见的家人而频频回头，孙麦一直向孙川使眼色要她注意，孙川感觉有点不舒服，「有家不能回」原来是如此难受，这次与家人意外相见，让孙川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