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昏迷了三天才醒来,魔罗庵守在床边,看着她转醒,脸上倦容立刻被欣喜取代。
「阿霞,你醒了!」
「嗯……」除了腹部还隐隐作痛,行动倒是没什麽不便,「现在战况如何?」
「已破到三十层,但副将身受重伤,这次天界派出了战神抵挡。」
战神嘛……呵呵,魔族人都称她为战魔,战神对战魔,想想就觉得有趣。
「我要你把四方魔隐叫回来,我现在身上有伤,又不是全魔,叫他们回来保险点。」四方魔隐是她这两百年来所亲手训练的暗部,分别为东魔隐、西魔隐、北魔隐和南魔隐。他们可以以一抵万,和她不相上下。
落霞换上军装,却见魔罗庵点点头,一脸沉思。
「怎麽了?」
「阿霞,你成魔吧……然後嫁给我,做我一个人的魔后,好不好?」
魔罗庵会一直长不大,是因为先王忌惮他的能力比自己强大,怕他弑父夺权,毕竟他们一族的传统就是——想要王位,就杀了在位者,强者生存。
而解开魔罗庵的封印关键,就是在阴月阴日阴时娶妻。这时候只要喝一口妻子的血,他就能变回原本的模样。
落霞是有想过成魔,但却没想过要嫁给他。
「魔罗庵,感情这件事是勉强不来的。我不想嫁,也不想属於任何人。」落霞转身离去,半刻都不愿在这种事上耽误。
「阿霞,你爱的人还是他吗?为什麽?只因为他是第一个住进你心里的人?我呢?在你的心里,就没有我的位子吗?」魔罗庵知道,在落霞心里,有一个从来就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的人。他是她最重要的人,也是她……最大的心魔。
魔罗庵忽然阴冷的笑了起来,「阿霞,三分恨,七分情,是不是就是一份完整的爱?」既然你心中有他,我便要将他从你心中抹杀掉。即使你会恨我,但我不会让你有恨我的机会……
魔罗庵身影一闪,消失在了魔宫里。
就在落霞砍下战神的头颅回到军帐休息时,没想过居然还能再见到他,还能再见到天魁。
「你说什麽?天魁来战场了?」落霞除了震惊之外,头一次慌了心神。她必须躲,必须隐藏自己,但她知道,只要她身上还拥有天魁的修为,不论在哪里,他都找的到她。
她害怕,天魁看到她这副模样,会心生厌恶。所以,她逃跑了,逃到魔宫。魔罗庵穿着宽大厚长的黑袍出来迎接她,那是先王赤杀的王袍,一直被魔后珍藏的冰封起来,那件黑袍会护主,原本魔后是想等魔罗庵娶妻时让他穿上,但现在魔后已逝,魔罗庵要穿便没人管的了。
落霞没注意魔罗庵用古怪的神情看着她,苍白着脸道:「罗庵,不管用什麽方法,快把我的气息隐住!」
魔罗庵一脸纯然地点头,将她带到宫中深处。那里有一大片血湖,湖的周围全是白骨,浓郁的腥味使她忍不住拧眉,只听魔罗庵淡然道:「只有洗涤你身上的仙气,入我们魔道,才能彻底隐去你身上那特有的清香。」
说这话时,落霞没看见的是,他那双流转着柔光的眼睛。再一步、只差一步,他,就可以拥有她了。
他没告诉落霞,他在这片血湖中动了点手脚,凡是欲成魔之人,踏入湖中,必忘前尘。
忘记一切,那些对自己好的、不好的,爱的、恨的,全都遗忘。
在落霞全身淹没於血湖之前,魔罗庵跪落在湖畔旁,轻道:「阿霞,等你成魔後,便与我成亲吧!我把整个魔界都交付於你,你就是我的魔后。」
然後,让我第一个住进你的心里。除了我,再也装不下其他人。
当落霞浑身是血破出湖面时,双眼一片茫然,她看向魔罗庵,眼底的陌生让他满意一笑。
魔罗庵将她拉上岸,声音愉悦:「我是魔罗庵,魔界的王,你是落霞,是我的魔后。」
落霞蹙眉,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凭什麽要信你?」
魔罗庵仍是一贯的笑,「信不信由你,但是你非我不嫁、我非你不娶。」
落霞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脑袋一片空白。
但是,不信眼前人,她又该何去何从?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但她知道,他不会伤害她。
最终,她还是信了。
在阴月阴日阴时,她披上嫁衣嫁给了他。洞房之夜,他只要求喝她一口血,并无强迫她做别的事情,她内心松了口气,觉得一切很不真实。
唯一熟悉的,只有战场上的杀戮。她一身火红战衣,一双红眼慑人心弦,她每杀一个人,笑容便灿烂一分,直到突破第九十层,她的从容不迫才转瞬间变为茫然。
他是谁?
玉冠束发,白衣白袍隔绝尘埃,他明明只有一人,气场却重重压过了在场的所有士兵。他轻轻微笑朝她走来,步步生莲,竟为这一片荒芜添上了生气。他身上有很好闻的清香,是她最熟悉的……
「落儿,莫要再前进了。」他的声音如他的人一样,轻而远,彷佛没有世事能够牵绊住他。
最後,落霞得出了一个结论——此人遥不可及。
可是,他正在走向她,一步一步,不快不慢,似乎,他知道,她会等他,又似乎,他知道,她舍不得伤他。
为什麽?为什麽这个陌生人会如此左右她的思绪她的决断?
「你是谁?」落霞皱起眉头,说了这麽一句。
明明只有三个字,却像根针刺疼他的心。他脚步一顿,眼神终於有了变化。
他一直很淡然,他以为,他可以永远如此从容不迫下去,因为他知道,总有个人会扯着他的衣角喊他师父,有个人睡不着时喜欢枕在他怀里要他哄她入睡,有个人做错事时会撒娇卖萌,哭的时候,彷佛他的内心也跟着下起了阴雨,只想为她撑开一片晴天。她全心全意的依赖自己,她说,这世界上,她最喜欢师父,连银子也不要了。
可是那一切的回忆……全都被这两个字给无情划破。
明明再走几步,他就能抱住她了,却害怕从她口中听见更加疏离陌生的话。
落霞还没下令,东魔隐就提起刀孤身上前应战,想趁男子愣神之余突袭他,但那刀连碰都还未碰到,便碎成齑粉。
男子淡淡望着那随风散去的粉末,想起了不久前某人也拿刀捅他的情景。他在她面前是绝对不会护体的,只因为,那个人是她。他所有的弱点都暴露在她面前,仙君曾问他,落霞对他而言,到底是徒儿?亲人?还是心上人?
那时他一笑置之,并没有放在心上。对七情六慾向来寡淡的他,似乎只对落霞有一丝不明的情感。
自认说不上喜欢,又谈不上是爱,却没想到,原来是早已中毒太深。
「落儿,只要你跟我走,我就让魔族通过此处,不伤你一兵一将。」天界生死他已置身度外,六界世事本就不是他该插手的,因为必然会有一人可以与之抗衡,成为英雄,而不是他。他想做的,从来就只有带走她远离是非。
她身上的杀孽,由他担着,她只要再做那个天真快乐,只喜欢银子喜欢师父的落霞就好。或许,他不该因为怕她寂寞而让她去仙君那里,这样她就不会因为认识了秦焱,为了他的死而难过,不会因为不想连累他而带着魔族太子跑到魔界成为魔后,更不会让她现在,忘了他是谁……
太痛了,被人忘记,原来是这种感觉,原来他曾经下忘川河畔看那些带有执念的鬼魂,看见自己曾经相爱的人不认识自己,是这样的痛……是真的会痛……
「我们回家吧。」
落霞浑身一震,一瞬间,她感觉有什麽从脸颊滑落,抬手一触,温热的液体沾上手指,她面无表情,却令四方魔隐看傻了眼。
他们的魔后,明明是名女子,却从来没有哭过。她杀人不眨眼,不同情敌人,就算是背叛她的属下,不管曾经如何要好,都能笑着挥刀而下,连带和那人有关系的人,不听辩解,彻底斩草除根,绝不留下後患。
那样的她……居然哭了。
男子身形似乎未动,却在众人一眨眼的瞬间,把落霞抱在怀里准备离去。
落霞闭着眼睛,眼角还挂着泪水,显然是被劈昏了过去。
四方隐一急,下令出兵,却见周围场景被突然乍起的白光吞噬进去,大地震荡,裂出一条大缝,让所有人都掉了进去,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地下深渊,是第九十九层,天界最後一道防线。
天界众神皆是一惊,开天眼想寻找天魁的踪迹,但翻遍了六界各个角落,却连个影子也没看见。
「报!天界的天净山,居、居……居然凭空消失了!!」
现场一片譁然,有一碧衣男子冷静的示意所有人安静,他是玉皇,唯一让众神服从的神。
「先把天君的事放一边全面应战,李天王,速将四大护法元帅召回,万万不可让魔族踏进天界半步!」
最後一战,魔王魔罗庵亲自上阵,与天界厮杀不歇,两方势军力敌,迟迟没有结果。
而同一时刻,落霞在一张软床上惊醒。她环视周围,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女子闺房。
推开门走出去,外头漫天飞雪,有一人白衣凌风飞舞,负手而立,长发随意淌在身後。
他回过头,原本寡然的眼神竟柔和了几分,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似初雪暖阳,「我叫——天魁。」
天魁。蓦地,心底有什麽声音在狂啸,让她忍不住捂住胸口皱眉。
天魁……这个名字,是她的心魔。是魔罗庵曾和她提过的——
成魔後,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心魔,否则会被心魔反噬,成为另一个人。
她一直以为,她是没有心魔的,原来眼前这个人……就是她的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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