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流星眼看天色差不多,起身便要回去,他还有一大堆娘交代此趟下山要买的东西呢。月银雪自然清楚这点,也就护送着哥哥下楼,来个兄妹道别。
待来到楼梯口间,就听见下方一阵混乱的吵杂,伴随着刀剑声响,下方陆续传出「打架了、杀人啊!」、「救命啊!」和「大侠啊!求您们高抬贵手,小的开门是要做生意的啊!」等等哀求呐喊的声音。
看来是有人闹事了。
这种场景在一般小楼小店并不稀奇,但奇怪的是,居然有人敢闹到官府都极度捧场的这京华楼?看来这闹事之人不是有眼无珠,就是根本不自量力啊。
月银雪和月流星面面相觑,前者在後者的眼中察觉那一抹兴味,才正要出声警告,月流星便嘴角一咧,喊道:「好啊,有好戏可看了啊!」随即冲至二楼的看台处,往下望去。
自家哥哥的性子就是这麽唯恐天下不乱。月银雪面带苦色,也蹙眉跟去。
京华楼这儿的一楼其实是刻意挑高的厅堂,半空中架着二楼的楼台,形成了个可从二楼俯视一楼的看台处,有东西两面,他们这处就在西面。
从二楼一眼望去,发现那来闹事的是两名武林人士,刀剑对峙,一个举剑指着对方鼻子说他偷他钱袋,要他交还回来,另一个则是提剑护身在前,慌忙的否认说他没有。
指着鼻子一脸愤怒的那人,喊道你明明就有,不然为什麽我在街上被你撞了一下後钱袋就不见了!另一个则是一脸莫名其妙的说,那时虽街上人潮汹涌,但他并没有撞上他,甚至义正词严的说他方某人绝无可能去干这种偷拐抢骗有违天地良心的事!
两人越讲越激动,此刻他们四周杯盘狼藉一地,桌椅甚至有些断脚有些被翻倒在地,可见两人在沟通不顺的情况下已经先开打一轮了。
月流星细眯眼睛看着那衣冠济楚、服饰华丽鲜亮,并且一直指责对方偷窃行为的男人,再看了眼另一个穿着已非崭新、像似洗旧到颜色退了些的蓝色袍子的男人,他穿着虽旧却无破洞之处,尚是整洁乾净,他满脸凝重的直否认自己并没有偷窃,但也回答不出对方的质问。
两人就这样对话来对话去,都是重复那几个词——你为什麽要偷?快把东西还我!我没有偷,自然没有办法还什麽。你为什麽不认罪?我没有偷为何要认罪……
嗯……真是无聊。
月流星「切」了一声:「还以为是什麽惊天动地的大事呢,原来不过是这种芝麻小事。」
月银雪冰冷美丽的脸庞望着那华服男子,轻声道:「他腰带上挂着的玉牌,是逸水门的水徽,他是逸水门的弟子。」
一旁的女音插入:「何止是弟子。看他那炫富的服饰和门外陆续赶来助阵的小弟,他可是少主级别的呢。」
此时底下京华楼的门口,确实涌入四个服饰与华服男子大有落差的人,但他们清一色都是水蓝与白相搭色系的服饰,腰带上也同样挂着逸水门的水徽。他们护在华服男子的旁边。
月流星直听着当事两人仍在一言一语重复枯燥乏味那几句时,不住点点头附和:「就是,而且那家伙碰上谁不好,偏偏碰上了那以顽固、死脑筋出名的三少主。不管这钱袋是不他偷,这下都变成一定是他偷得了。啧啧,怎地就这般倒楣碰上那头驴呢?真晦气。」
月银雪皱眉看着底下另边被指责的男人,轻道:「不过这名男子看来也确实有些问题。若是先前已与那逸水门三少主过了招,应知道他使出的『水舞剑』出自於何处,怎还会跑进这屋子让他们瓮中捉鳖?现下连门口路都被堵着,根本插翅难飞。就是慌不择路也着实不应如此。」
以前的她,或许在瞧见这强弱两边一看便知的立场,或许会想下去帮着那俨然弱势的男人说话,但现在的她经过了八年的磨练,已不是从前那般天真单纯的小姑娘了。
她在「董府」担任暗卫的这八年期间,主要是暗中护卫一名即便是经过岁月洗礼,却仍然光彩动人的女子,那是娘亲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听从她话、护她周全的人。也是天地王朝最重要的掌权者其一,董氏。
董氏曾在第一次当她被指派到她身边时,就开口说过万事万物不能只看一面,尤其是人。有些表面,不过是刻意被装做出来的模样,但也有些表面,显露出的是那人最纯粹原始的一面。
她说,人心虽是最险恶的东西,却也是最难能可贵的东西。
她还记得她浓妆艳抹的脸上,出现了淡淡地嘲讽。
而在那段八年的岁月里,她也确实看见了人性的许多面。即便不愿意、即便心底排斥、即便仍想像以前一样躲在姊姊的背後,闭上眼睛、遮住耳朵,把自己全交付予她,让她牵着走……
但这样做的结果,却是犯下最不可饶恕的罪!那是……
咀嚼咽下某物的声音突兀传来,月银雪忙收住了所有好的、与不好的思想。她警戒的往左旁看去。
只见对方这麽道:「而且啊,对方挑什麽地方不好,挑得却恰恰是当地有名望,并且达官贵人都喜欢捧场的京华楼。看来这事儿不是倒楣孩子狗急跳墙选错逃生路口,就是真另有蹊跷呢。」
女音的主人,是一身紫衣粉花裙的金面具姑娘。从声音推断,约莫是十七、十八正值青春年华的年纪,她那张面具上,双眼、鼻子下和嘴巴处都是有开洞的,每个部位都非常贴合,是特地打造而成,且似乎为了吸引注目,还特别弄了个金子的。
姑娘墨黑卷发绑成两个左右小卷,其余散放下来,她手里抓着鸡腿递在金面具边,很认真的小口小口咬起来了。头颅微微低下,似乎很认真的看着、听着一楼那两人枯燥乏味的争吵。
刚刚就是她不住搭着自己和哥哥的话吧。甚至身旁突然多了个无声无息的她,也定是自己太认真关注一楼动静而未有所察觉了。月银雪这般想着。
月流星忽然转过头,视线越过一旁的月银雪,也颇是奇疑的看着那金面具姑娘,道:「你刚不是在角落那桌吃东西的吗?怎麽跑楼上来了。」
刚刚下楼时他虽是直冲下来的,但到了看台处後,可是把底下都给看得仔仔细细的,自然连角落也没给放过。
金面具姑娘咽下嘴里的肉,无奈道:「没法子,那边刚刚打得太欢了,刀剑无眼,我的夥伴要我上二楼来避难呗!」
月流星和月银雪听後,视线不约而同的往楼下那角落的一桌看去,只见原本与她同桌的男子,一个老神在在的用餐,另一个手上忙碌的盛汤。
盛汤那个,一身粗袍铁灰打扮,长相大众平凡,不只没特色还毫不起眼。他左右张望显得旁徨不安,对眼前那两人的争执而感到担忧惧怕的样子,似乎怕自己这一方被波及到。
他性子似乎偏向胆小怕事,莫不是个没看过江湖小风小浪的?他此刻手里忙碌的舀着乌骨鸡汤装碗。
另外一个黑衣浅灰的正在用餐,倒与刚刚那个不同。他绑着高马尾,显现乾净俐落的样子,那脸相倒也不错,俊朗非凡,淡定自如,心若止水,彷佛眼前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为所动的淡漠。
不过那蓝色眼眸就是太冷、残虐了些,似乎没点情绪,不然以此人相貌来说,定是春风一笑百媚生。月流星啧啧称奇的打量着底下人物。
忽然好奇的往那金面具姑娘问:「那两人叫你上来避难,怎地也不跟上来啊?」
月银雪也同样困惑的望向她。
金面具姑娘刚咬下的鸡腿肉,在细嚼慢咽一番後,答道:「喔,灰衣那个正在帮我盛鸡汤,等等就会上来了。黑衣那个则是因为总留到最後、最喜爱的馒头还没吃完呢,他不想起来。」後思考一下又道:「嗯,等会儿吃完我们也差不多要告辞了。」
月流星又问:「楼下几桌没用完餐的客人都怕被那两人扫到台风尾,溜也似地逃了,你们怎麽还坚持得用完餐才走啊?桌上又没有多少菜。」
「哥哥。」月银雪轻喊,毕竟月流星这话问得有些失礼。
不料金面具姑娘反应大的点不是这个,而是……
「不坚持了话那我的二十两怎麽办?在点完餐、菜也端上来後,我们确定不会再点了就先去结帐了。现下发生这等糟心事,若我们不好好把菜吃完有始有终,那我二十两岂不是白白浪费掉了?」
她一脸晴天霹雳的说完後,语气间便带着小小谴责:「或许那二十两对你们这从昂贵包厢下楼的人没有多少,但却是我们三天客栈两间房份的钱呐……」
怪也怪她一来到这青龙国首都青遥城,实过於兴奋了,一到了午时用餐,她二话不说的就选这间高档饭馆了。却未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