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世不安 — 第一章

正文 一世不安 — 第一章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谁家的少年郎?曾经住在他心尖上?到底,都是错的。

武帝四年太仪殿

方寅时,天未见光还发青,雾蒙蒙泛着白。落了一夜积雪未化,真真是冷的够呛。那守在大殿外门口当值的宫人冻得哈口气,提着灯犹不住搓手。

要人命!这都季春了,不知怎么的昨夜忽一场北风夹着雪沫子,倒似落了满地梨花。

“嘿,真邪了门了”一个着裘鼠大氅宫人佝偻着身子悄摸对身旁人道:“这鬼天气什么时候停停?”

这名说话的宫人名叫赵正,是一月前天子大婚前因为怕人手不后伺候调过来伺候的。上头见他伺候还算得力,便将他留了下来。因此他更加卖力小心伺候,他又聪明凌厉,为人谨慎谦卑,便很快便对殿内摸了个透。做起事来得心应手也叫人满意。

如今天子大婚方三日,他也颇为新后青睐,平日里多得娘娘打赏,心中也算得意。说起那新后可当真是绝色美人一个。赵正也只搜肠刮肚的想到了一句:巧目倩兮,温婉贤良。如今帝后琴瑟和鸣真叫人羡慕。

“天快亮了”他身旁的李忠仰天忽然道:“陛下该起了”伺候陛下梳洗这事轮不上他们,得是陛下贴身的陈总管。赵正没这个福气,他暗暗叹气吹灭了灯笼。

只天方落下一线日光,这雪又开始落了,松软的雪踩着咯吱咯吱作响。赵正吐了口吐沫搓搓手,暗骂这鬼天气。

此刻他忽然瞧着有人撑着竹伞慢慢走过来。谁啊?赵正眯着眼睛想要仔细看清。待那个人走近了赵正定睛一看,原是个男人。

这人有些泛白的衣服还是很干净,人还是皎皎明月,只是那张面色苍白的吓人。

“劳烦大人代为通传一声”他驻步开口温然道,:“我想见见陛下”

见陛下?赵正嗤笑一声抬着下吧看了他一眼:“谁啊你?那个宫的?有御令吗?”

那个人摇摇头,轻轻一笑:“没有,我也不是宫内人。只不过”他看了看眼前飘落的雪花,方垂落目道:“想要见他一面”

还是个宫外人?赵正挑高眉。天不亮,宫外是不能能放人进来的。可他这样子也不像宫人,莫非是钦天监的?御守司好大胆子竟然放人进来!想到这些,他方要呵斥这个人,一旁李忠扯了扯他的袖子使了个眼色:“别瞎说”

这是何意?赵正有些不解,回过头才见廊外阴影处忽走来一人。那人腰别九环金佩刀,披着玄衣狐氅,正是陈总管。

“陈总管”他弓着身上前谦卑忙道。陈总管却看也不看他俩,径直走到那人跟前。

“陈大人”那个人对着陈总管微笑道。

陈总管似乎很为难道:”太傅回吧”那人听着笑了笑摇头:“不碍事,我见他一面”

陈拂斟酌片刻,方迟疑道:“但是,殿下。。他不会见你的”

“就这最后一回”赵正听那人极轻道:“以后,我也不等了”

轻轻落落一句话,似乎如他羽睫落下的些许雪沫子化开,无端地,赵正却觉得心头一紧。

陈拂沉沉叹了口气,为他撑着伞遮挡雪花:“大人执意若如此,陈拂陪着大人等。”

赵正瞪圆了眼睛觉着很是不可思议。高高在上的陈总管居然给一个无名之辈撑伞?他在做梦?

陈总管只对着陛下一人如此和颜悦色,其余人皆是冷着脸不多看一眼。这。。。?他回过头去看李忠,却见他摇了摇头。

不过片刻,陛下便传召陈总管。陈总管看了那人一眼,进了殿也没在出来。赵正仔细听着,殿内却是有呵斥声。他听见陈总管无奈的声音。陛下这是动怒了?为何?

稀稀落落的日光穿过枝头落下已经辰时。

“这都什么时辰了?他还等着呐?死心眼啊”赵正有些纳闷看着定定站在殿外石阶上,一动不动的人。“陛下不见他,何必自取其辱?”

“别乱说,你可知他是谁?”李忠凝神看着那个人,忽转过脸道。

“谁啊?”

“废太傅,沈宴”李忠目光极复杂道。

赵正忽然失了声那个人?!“他怎会。。。?”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忽见远处皇后的御撵,两人忙合掌跪倒在地上。皇后纤足落了地,走了几步偏偏擦着沈宴驻步。

“太傅好兴致,刚从牢里出来便如此迫不及待的赶过来”皇后娘娘笑意晏晏,语气甜的如蜜。

那沈太傅神色淡淡,看着她一字未说。

“当日太傅对着本宫却不是如此神色,怎么如今却这一副模样?”皇后又道

沈宴还是只字未语,仰天看着落下的雪花轻轻一笑。徐皇后盯着他忽笑了笑:“瞧你这副爱搭不理的模样本宫要去陪陛下,太傅便等着吧”

殿外的宫人通传一声,待皇后入了殿殿,门又合上了。沈宴看着大殿那方向垂了目,羽睫盖住神色。只是握着伞的指节发白。

不过片刻,又一人赶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那人徐正却是认识的,乃是皇后娘娘的哥哥,徐太尉。

“沈哥哥”徐清匆匆上前数步,对着沈宴不知说什么,他忽瞪大眼睛“你疯了?!你现在如何能?”

“小六,不碍事的”

“你。。。罢了”徐清叹了口气:“却是不必如此啊”

徐清陪他站了半刻终于也被天子唤走了。沈宴瞧着那方向忽然笑了笑。

末时三刻,日光看起来如此稀薄。赵正看那人面色白的吓人,忽觉得有些不妥。陛下始终未召见他,眼巴巴等着是个什么事啊。

“殿下。。。在忙政务,暂时无法脱身”殿内的近侍出来劝道:“您别等了,还是过几日再来谢恩吧”

“我不等了,已经够了”沈宴看了看天,淡淡笑道:“劳烦大人,请告诉陛下我改日再来谢恩。”

“是”

沈宴收起伞,转身慢慢离去。就像他来的时候形单影只,走的时候也是寂寥一人。

很久以后,赵正也没闹明白,传说中弑君挟天子的罪臣,怎么是这副样子的?可不管赵正今日看到什么,宫中诸多辛密,要紧的是管好自己的舌头。

只一月后忽传来消息。沈宴,死了。赵正方明白原来,他那日是来告别,是来见天子最后一次。可,到底是没能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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