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琴阁直播事件之後，路易躲了旭晨好几天。
今天，他躲到了正在放假的铃子这儿。
路易没骨头似的陷在柔软的果冻沙发里，抿了口出门时甜点师时雨给他调好的温奶茶，边托腮放空凝视着眼前这具黑的发亮的乌骨骷髅。
良久，在铃子开始局促不安的动来动去後，才随意的找了个话题，开口道：「铃子哥，看不出来你原来是这麽冲动的一个…骨女啊。」
-
自铃子与孙楠天打架後，已经过去许多日。
铃子的备用皮肤前一阵子正好都送去给绣娘保养了，因为没有多余的备用皮肤，所以这几日她向路易请了假，宅在房里赶工新皮肤。
「我、我、我不是……。」
出云国的孙家与幽冥的东久世家有着不可解的世仇。
这在三界，乃至人间，基本上都不是一件秘密。
而这冤仇的源头，最早可以牵扯到上N辈，孙家老祖孙悟空陪同其人类师父，三藏法师去西天取经的时候了。
在人间有部叫《○游记》的着名话本，里头有段经典便是孙行者三打屍魔。
不过其实，当时孙家老祖与东久世家老祖—白骨夫人的过节，并非人类话本所描述的『斩三屍』那般简单，否则後来也不会衍生到整个家族的层面了。
铃子很小的时候并不太能明白什麽是世仇。
被宠溺着长大的东久世家三小姐，特别喜欢和小猴子孙楠天一起玩。
是的，小小的铃子与小孙楠天瞒着大人们成为了朋友。
-
曾经。
他们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
甚至，铃子悄悄地爱慕着孙楠天。
「铃子哥，你那天为什麽突然和男ㄆㄟ……咳，我是说，孙楠天打起来啊？」路易好奇的问道。
「他、他……他！」铃子支支吾吾了许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向路易解释原因，她只是激动地一骨爪拍碎了小客厅的木桌。
人类的话本里有句话『先爱上的那个，往往伤的较重』，铃子非常的认同。
-
孙楠天是孙家这一届小辈里，出生神力最强大、最有发展前途的小猴子，甚至连孙家老祖都喜爱的亲自替他赐名，因此他小时候可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霸王，可他却唯独对自己的小夥伴铃子特别的温和。
「……唉。」铃子深深地吐了口气後，拍拍木屑，两个硕大的骷髅眼中，磷火闪烁了一瞬，才说：「他、他曾是我……的好友。」
铃子想，好像在年幼时，快乐与喜悦总是特别容易获得。
譬如从前姊姊们从百鬼夜行回来时，偶尔给她带一件漂亮皮肤。又譬如孙楠天给她做了一个小小的花圈或摘了一颗桃子给她吃。
仅是一点点细微的小事，就能让她开心一整天。
可长大後，好像只有愁苦更加多一些。尤其是……在那件事发生以後，她与他，都变了许多。
-
其实在咏琴阁，铃子怒骂孙楠天泼猴的那刻，她便後悔了。可她没曾想过，那天，楠天是真的对她下了死手，要不是路易殿下贸然闯进来将她带走，她大概已经变成一捧骨灰粉了。
「很、很好、很好的……朋友。」
也许，如今在他眼里，她，已经和其他的骨女没有任何的区别了。
是什麽时候开始，他不在唤自己小铃铛的呢？铃子不记得了。
「好朋友？你们那天的架势，我还以为你们彼此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呢……」路易低声嘀咕着。
顺便在心底给了个日常评语#这个世界果然很不友好……太可怕了QAQ。
铃子：「……。」
是啊……曾几何时，楠天口中的话语不再甜蜜，总是如利剑般深深的划在她心上。
曾几何时，他们间的回忆成了最毒的丹药，不停腐化着她的神魂。
曾几何时，他儿时的承诺已化作了她最悲恸不敢触碰的记忆。
又曾几何时，她对他的爱如同一抔握在手心里的细沙，在长久的缄默中渐渐地从她的心头流逝。
铃子记得自己在姊姊珍藏的竹简里看见过，有位天界的佛祖说诸天佛神命中皆有六苦，其中的四苦便是：『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她想，他们也许……大概也是如此，待最後的情被搓磨光後，剩下的便只是怨与恨了。
「……哥……铃子哥！你想什麽想的这麽入神？我叫了你好多声……」路易努力挥着手，试图唤回铃子的魂。
「抱、抱歉。殿下刚才说什麽？」
铃子歪了下骷髅头，迷茫的望向路易，然後伸爪提醒道：「殿、殿下，你的通讯器响了喔…。」
路易低头查看，是一则阎绍宇的讯息，说是他答应让阿辰过几天带自己出去走走……？！阿辰什麽时候认识的绍宇哥……不对，他们好像本来就认识了？啊啊啊啊——！真的要赴约吗？！
铃子默然看着路易的表情从懵然到震惊，又蓦然恍然大悟，然後再定格於纠结。她想，即便是千面郎君，表情转换速度大概也没有这麽快。
「怎、怎麽了？」铃子问道。
「我……我那天不是因为阿辰他们偷偷直播，所以後来直接走了吗？阿辰他大概是想向我道歉，但找不到我……总之，阿辰他找了邵宇哥约我出去，绍宇哥刚才传讯跟我说了。」……自己气还没消呢，实在不太想赴约，路易心想。
「你、你在纠结要不要去吗？」
「恩。」路易一脸厌世，然後更加瘫软的埋进沙发里。
「去吧。趁、趁误会还不深，双方愿意原谅的时候。不要像…」不要像我和楠天一样，连解开误会的机会都没有了，铃子想。
「唔……。」路易应了一声，然後又摊着静默了好一会後，才起身向铃子道别：「我再想想吧。……时间好像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谢谢铃子哥今天的收留。我走了。」
-
送别了路易的铃子，回房继续赶工新皮肤。
也许是因为今天的谈话内容，让她又不经意地又想起往日的美好？
虽然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几次，画着画着，不小心将皮肤描绘成孙楠天的样子了。
「……小猴子……我……」
铃子喃喃自语，手无意识的摸着那个画好的眉眼，思绪再次飘远。
她忘记在哪本书里看到的，书上有这样一段话，『有些人，只会在生命中匆匆路过，并非不想留住些什麽。可当你蓦然回首时，会发现，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或许，某一天，当她准备好了，也能拥有勇气，去和楠天道别，平淡的向他说一句『再见。再也不见。』吧？
或许，他们只余一个错身而过，梦里面灯火便将燃烬了，心……也就凉了。
「小猴子阿，我好像真的等你，等累了……。」
===
佛曰：「人生之八苦乃，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