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狼狈都是自找的，总该死心了吧？
大哥会希望他放弃吗？还是他根本看不下去，还是这都是他在天上刁难他？
要不，醒来浇熄他的狂热，给她幸福，别让她那麽孤单无依，别让他忍不住的朝她狂奔而去。这样他一定可以爽快的放手，可以豁达的释怀。可是，魏扬，你又在哪里？
雨持续下着，彷佛考验他有多少能耐，心中那把火可以燃烧多久？
一身湿上了公车，站在走道，失魂落魄的像个傻瓜。有人拿面纸给他，要他擦乾脸上的雨，他恍惚得没听见，所有同情目光投射身上，并没让他感觉温暖一些。
失恋就是这种模样？他并不想经历，可是他正在品嚐，是吗？
明天开始要怎麽面对她？若无其事，当做什麽都没有发生？还是，像她一样的冷漠？
他都办不到，还是，让自己继续折腾自己？
从什麽时候开始，他变得这麽的不可理喻，这麽的纠缠不清？
从她站在他班上的讲台第一天开始吧！
下车，已经天黑，雨也停了。家门外路灯亮了，屋内灯火通明。
打开门，坐在客厅看电视的孟弘首先见到他一身湿淋淋的模样，惊讶的从沙发站起来，走过去见他精神涣散关心问：「怎淋了一身雨？」
孟秦低着头在玄关换鞋，他母亲也从厨房出来。他换好室内鞋，眼神故意不和父母交会，径自往楼梯走去。「我先上楼洗澡。」哭过的眼眶还是热的，见到父母为何心里是愧疚的，他做错了吗？
孟母发觉他神情有异，想他心情不好，没多说什麽，只淡淡说：「赶快去洗澡换衣服，洗好澡下楼吃饭。」
望着他失落的背影，孟母不知他发生何事，只感受自从魏扬走後他情绪变得捉摸不定，最令她担心的，就像现在这种时候。
孟母煮好姜汤等他下楼，从楼下喊人没回应，孟弘上楼敲他的门，在门外担心问：「小秦，下楼吃饭，人不舒服吗？」
「我不饿。」他闷在被子里放空，什麽都不愿去想。
「你妈给你煮了姜汤。」他担心他又去忠烈祠看他哥，回来又要在房里闷很久。
「我不饿。」
孟弘在门口愣了一会，握住门把，想开门又想算了。自从他哥意外过世，整个人变得阴阳怪气，问什麽也不说。心想没什麽好问，问了也是白问，他要说自然会说，不说多问反而造成他的心理压力。他也猜测，还是谈恋爱了，跟女朋友吵架了，他不说，没人知道。看都看得出来，他是心情沮丧淋雨，他也年轻过。
下楼後，孟弘和孟秦母亲商量，看是不是找他哥之前的女友，也是孟秦导师问她在学校是否有异状。他推测孟秦和她感情不错，魏扬丧礼上，孟秦一直陪在她身旁安慰，两人互动频繁，说不定孟秦多少会告诉她心事，或者，请她多关照，开导他，别老闷闷不乐。
孟母思索一会，想时间晚了不好意思打扰，明天白天再找时间和樊士芬联系。
隔天早上，孟秦就高烧起不了床，孟母去电给樊士芬帮他请假，顺便问她一些事情。樊士芬思索片刻，只告诉她，会找孟秦谈，其他似乎不愿多说。
孟秦请了两天假，第三天早上樊士芬到班级找他，要他午休到学校篮球边的榕树下等她，她有话和他说。
篮球场边的榕树下？她真会选地点。
上课孟秦支着下巴想，那是一个从操场任何角度看去一览无遗的地方，一点隐密性都没有，她要说什麽？有什麽好说？
所有拒他千里的话都说过了，难道还有更令他难受的吗？
还是他表现得不够丧志，她认为要他更死心？
他无法往好处想，他生病两天，她一通电话也没打，就算是班导也会来问候一下。只有班上几个死党一天到晚故意打给他哈啦，说些没营养的话，要他生病不得安宁。
中午，他胡乱吃完孟母准备的便当，提前到榕树下等。
烈日当空，篮球场空空荡荡，坐在凉风习习的树荫下一会，樊士芬从人声喧嚣的教室那边走来。穿着蓝色牛仔裤，淡蓝雪纺的长袖前扣敞襟衬衫，露出白皙的颈项，飘逸身影曼妙款款，如从画中走来。孟秦又心动的慑魂，直到她站在他眼前，他才回魂腼腆问：「找我什麽事？」
樊士芬在他身旁，只隔半尺距离和他并肩，坐在凸起的树根上。
「你妈问我你怎麽了？」她勾一抹淡笑问，眼神只停留他脸庞一秒。和他对视，她的心总平静不下来。总要用很大的意志力，才能克服将他和魏扬重叠。
她没办法对孟秦母亲说实话，当她问孟秦是不是谈恋爱了，要她怎答？这问题分明很简单，可是，他们却将它复杂了。
「你可以直接告诉她，你儿子傻了，在追她班导。」
樊士芬被他的直白震了一下，不知如何接口。无神的轻拂腮边秀发，将它拢到耳後，低头望着交错盘根，心底纷乱说：「你想，我要这麽回答，他们会怎想我。」
「不会怎想，我父母很开明。」他在自我安慰，他们应该会很震惊。好像他哥死了，他接收他女友的荒谬。
「孟秦……别让你父母担心。」她转头望他，这两天她心里很难受，她不该让他冒雨回去，不该不敢坦然的面对自己，不承认孟秦在她心中逐渐形成的地位。可是，她不能承认，她宁愿当作不了解自己，也不让这件荒唐事搬上台面，贻笑大方。
「我只是追寻我想要的，有什麽不对。」孟秦顿了一下，想起她的顾虑。「我知道我造成你的困扰，很抱歉！」
他眼神移过去，落在她微润的眼眸上。他感觉自己又要将她惹哭了，但现在，他只能怔怔的看着，耳边不远处的喧闹十分清晰，不容他做任何踰越的举止。她选的这地方还真好。
沉默良久，樊士芬悄然抹去眼角湿润，微偏头凝视他。也不知为何无法转移目光的盯着他的坚卓。魏扬的目光总是温柔的，像春天的阳光那般温煦。而孟秦温柔眼底却多了几分坚毅，几分令人退缩又无法抗拒的灼热。
「我只想知道，你讨厌我，还是喜欢我，其他的都别说了。」
「我告诉你答案，但你要答应我，不要让你爸妈担心。你知道吗？你很幸福，你有疼爱你的父母，这是魏扬没有的，你明白吗？」
「我哥……」他忽然哽住话，红了眼眶。想起父母离异，他哥不曾再拥有家庭温暖，胸腔一股心酸涌上，说不出话。
他当然知道，小学三年级，他就变成人人钦羡的孩子，有了一个在教育界赫赫有名的父亲。没说谁也不知道，他只是孟弘的继子。继父疼爱他更甚他生父、生母，从小参加任何比赛或检定，他的父母从来没有缺席。膝下无子的孟弘一心栽培他，他从小学习音乐、绘画，他陪他上游泳课，尽可能的腾出忙碌的时间参加他的家长会。
昨天他知道他很担心，他也想说什麽不让他忧心，可是，他知道他的状况不好，面对他，他会为自己的脱轨感到愧疚。
他比魏扬幸福太多，有宠爱他的父母。
「孟秦，我……」
他忽然制止她要说的话。「你可以不用告诉我，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他很幸福。
他扬起久违的笑容，虽然很牵强。
他不需要去在意这个答案，也很怕这个答案。她开口之际他的心口蹦蹦跳的很不安，他还是别知道吧。
钟响了，樊士芬说：「午休了，回教室吧。」最後他妈交代的都没说，要她怎开口。如果她告诉孟秦，你妈说，有喜欢的女孩子就带回家给他们认识，他们不反对他现在谈恋爱，只是课业要兼顾，别分心。如果她这样说，孟秦又会是什麽反应？她不想在他们的关系上雪上加霜。
「你是老师说的都对。」他终於绽放笑容，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不要纠缠她太久。他的心愿其实很小，可以这样和她并肩说几句话，就心满意足。
他识相的先行离去，不给她为难，进教室前口袋的手机嘟了一声，顺手从长裤口袋拿出手机。
我们都要赶快从魏扬离世的阴霾走出来。
孟秦望着简讯微微一笑，忽然调皮的回了过去：
你依然不会理我。
将手机放回长裤後口袋，这瞬间脸庞的微笑带走了几天阴霾。
会的，他也会帮她走出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