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圣诞节来得措手不及。
当我意识到圣诞节真的来临时，是一通急促的、陌生的电话将我吵醒，我伸手拿起手机按下通话键，「喂？哪位？」却只听到对方沉沉的呼吸声，顿了几秒後才答：「......听不出我的声音吗？」
我浑身一颤，一时间竟说不出话。坐起身，我悄悄握紧了手机，往墙上月历一看，原来今天圣诞节啊......
「喂？你有在听吗？」她的嗓音温柔如初，喊我名时仍然真挚动人，我的情绪仍然被她轻易撩动，却只剩下心酸。
「有，我有在听，我不小心睡过头了，所以今天就不去学校了。」
安静半晌後，她轻如叹息般地道：「今天是圣诞节，你不来吗？」
「我不去。」
「那跟我的约定呢？你也不记得了吗？」
我一滞。
我从未忘记与你的任何约定，甚至是你每个承诺我都牢记於心里，只是我真的好混乱，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做才好。
「......老师，你晚上能来咖啡厅找我吗？」
「你会在那吗？」她问。
「我会在那里等你，我有准备一份惊喜要给老师，所以，你能来吗？」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希望她应约还是爽约，现在的我连听到她声音都觉得快疯了。
原来不经意之时，我深陷於这段感情之中，无法自拔。
「我会的，我一定会到的，所以别再躲我了，好吗？」老师近乎哀求的语气，掺杂不安与焦虑，我却无法出声安慰。
朝思暮想的人近在眼前，我却觉得遥不可及。「那......再见。」我挂上电话，整个人窝进棉被里放声大哭。
再见，还能再见吗？
我多想问她，是不是每一分的爱我，都夹杂别人的宠爱？我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珠，却不断滑落。
相偎的身影是我的噩梦，夜夜侵扰清梦彷佛朝笑我的全心全意是如此廉价，彷佛宣判我的死刑，即将到来。
最後，我传讯给雨欣姐，告诉她，继续进行，我不会後悔......
圣诞夜晚，当我推门而入时，雨欣姐走出吧台迎接我，面对她的忧心忡忡，我摇头说没事。
「你真的想清楚了？」眼神掠过她定於身後的吉他，我点头。「我不後悔，而且走投无路了。」
「小左......」雨欣姐轻叹，拍拍我的头，温言道：「既然这是你想清楚且不後悔的决定，我支持你，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要选择伤害自己。」
我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子不愿多言，也许雨欣姐也察觉到了我的冷淡，仅是叹口气後便离开了。
见她走远了後，我这才抬起头，一见到雨欣姐背着吉他的身影，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我忘不掉的人。
思及此，我失笑。我跟老师会不会只是彼此的错觉凑在一起呢？望向窗外，余晖彩霞落於那片满天星上，随风摇曳的花姿让我想起了母亲。
当年与学生相爱的她，有後悔过吗？她当时是怀抱着什麽样的心情在接受那段感情的呢？我很想问她，当年她有坚持下去吗？
正中间留了一个空位，那是阿杰替我保留的位子。当我告诉她，也许我该与老师道别了，他仅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迈入冬季天色总是暗得快，我看着店外的停车场时间流逝得缓而慢，却在熟悉的白车映入眼帘时，命运的齿轮忽地快速转动，我的心竟随着戴着鸭舌帽的她走入後，微微一拧。
此时，店内的灯光暗了，只留下打在前方的两束光。在阿杰的引领下，老师坐到替她保留的位子上。
我躲在一旁不起眼的角落，只见老师东张西望似乎在找我，我别开头，不让自己动摇。口袋中的手机蓦地震动，拿出一看，果然是老师打来的啊......
「今晚的圣诞活动即将开始，在这个圣诞夜里，我诚心希望每个人都幸福快乐......」握着麦克风的雨欣姐看我一眼，很快地收回视线。
蓦地，有人从後搭着我的肩，转头一看，竟是筠熙姐。她朝我莞尔一笑，替我拉了张椅子一起坐下。
当吉他声悠扬於整间店内时，筠熙姐靠在我肩上，柔声道：「小左，能遇到一个值得让你倾心所爱的人，不是很幸运吗？」
我一愣。
「我跟雨欣在上大学那年失联了，後来好不容易才再相遇，我那时总在想，如果我这辈子再也碰不到她，那该怎麽办？感谢上天，让我能有与她再重逢——」她抬起头，目光明亮地凝睇我，郑重道：「不是每一次的道别，都能有再相遇的机会。」
我看着她，最後，别开眼。
「好好珍惜相遇的每一刻啊......」话落，她摸摸我的头後迈步离开。我凝视老师的侧脸，看着她从焦急到失望，最後安静等待。
『我到了，你在哪？』
我看着简讯，不过短短一行竟让我有股想哭的冲动，我深呼吸，按下删除。我该怎麽告诉她，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若爱是一座迷宫，我想，我真的迷路了......
与老师的这段感情，我如履薄冰。若有似无的牵绕我、若即若离的牵动她，她若是团火，我便是奋不顾身的飞蛾。
然而，她不是。
当雨欣姐的歌声轻轻吟唱时，嘈杂的顿时一片安静。她的嗓音清澈通透，轻易窜入心坎狠狠握紧，令人鼻酸。
还是，那首歌词过於贴近我的心情，所以我才情不自禁呢？她这麽唱着：「我以爲你叫我，我以爲你说我，原来是我自己呼吸的尾音太多......」
我喜欢那英，非常喜欢她的歌，她是怎样的歌手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若在午夜的广播电台中，听见了她的情歌，我一定会搁下手边的事专心聆听。
我随着雨欣姐轻轻哼唱：「我以爲你爱我......我相信你爱我，但是没有人，没有人证明我没有错......」
刹那间，我感觉到一道熟悉的目光朝我而来，我抬起头往老师一看，果然.....是她啊，只有她的眼神、她的注目会使我心颤。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我只听到自己哼着哼着便不稳了......可我还是唱着、轻轻唱着：「我以爲你找我，我以爲你看我，原来只是日夜在我的窗外擦身而过，我等待你陪我其实你刚来过，你不要理我......」
我见她想站起身，却被阿杰摇头制止住了。同样的，我肩上也多了一只手，同时压下了我逃跑的冲动。
「......爱情会让人不甘寂寞。」我见她唇形如此张合，我却再也唱不下去了。
筠熙姐轻抚我的背，轻声：「小左，不要哭。」闻言，我讶异摸了下眼角，竟然是湿的。
走在一起
好不容易
如果你觉得有问题
只要愿意
我真可以
把一段情变成一个人的事
「把这段情……变成一个人的事。」我低声呢喃，随着最後一个音符落下，我的手臂忽然被人拉起，错愕地抬头，却见一双含怒的眼眸，又是悲伤又是震惊地望着我。
「......老师？」
她不给我回神的机会，直接将我拉出店外、塞进车里。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这麽生气的样子，对此我不知所措且无能为力。
捏紧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她隐忍的怒气我不敢想像，我没料到竟是这种发展，我甚至想，也许老师会抛下我这个大麻烦选择离开。
这样的圣诞夜，难受得令人窒息。见到老师，我不断想起那晚不该撞见的一幕，老师是怀着什麽样的心情与我相处呢？又是抱着怎麽样的心态与那男人相偎呢？
我相信她，一直都深信不疑——也许她对我的感情，只是一时的错乱......终有一天，她会看清自己的心，然後.......
车停在家门口，老师叹口气趴在方向盘上，疲倦地问：「你没有话想说吗？你想保持沉默到什麽时候？就这麽什麽都不说，迳自将我推开，却不告诉我发生了什麽事。」
「......我无话可说。」
她猛然抬起头看向我，神情尽是不敢置信。我张了口，又闭上。她下车打开我车门，将她拖出车外，直接带进家里。
关上门的那刻，如狂风暴雨般的吻席卷而来，几乎将我吞噬。我推开她，无奈力气比不过老师，那不是吻——更像是发泄情绪的撕咬，渐渐地，我放弃挣扎了。
蓦然间，我见到了她的泪流满面。我瞠大眼，整颗心拧成一团，伤痕累累的我们，其实再也经不起如此折磨了......我伸出手，抱住她。
「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什麽事？」老师疲倦地靠在我肩上，我忍着心酸，一遍又一遍抚着她的发，试图给她安定。
「左思婷，你为什麽要这样？你知道那首歌、那样的心情让我很心痛吗......」
我垂眸，轻轻将她的发勾至右耳後，正欲开口道歉的我，却在那吻痕不偏不移地撞入眼里时，烟消云散。
「......除了我，你还有谁？」
老师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我。我指着她耳下的吻痕，流泪问她：「老师，我的世界很小、很小，有了你便是全部，但是你呢？」
她张了口，又缓缓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