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每走一步,映溪的心就缩一圈。每一呼吸,就隐隐一抹腥臭味。每一眨眼,好似有一枚纸鸢在眼前,有个粉衣女孩拉啊拉啊......
小娘子,纸鸢飞起来了!这蝴蝶好看不?几个姊姊教春蕊做的,送给小娘子好不?
小娘子不爱纸鸢啊?也是!这绑着线的任人拉扯,一点也不痛快!
死丫头贱嘴!什麽任人拉扯不痛快,小娘子待你不好还是整个苏家都亏待你?小娘子人好没脾气,说起话来就不饶人啦!
没事,春蕊只是个孩子,规矩再教就好。
那日晴明,放了纸鸢,几个ㄚ鬟伺候她乘船游湖,说起七夕提灯遇情郎,所有芳心暗涌的少女都羞红了脸打闹着。
可是......
苏映溪,你害死了春蕊,你见过她的死状,往後你还睡得安稳吗?
扪心自问,阵阵寒意自背脊而升。
春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在心中呐喊。苏家很照顾你,吃得穿的甚至零花都比其他富贵人家大方。我也很照顾你,不是吗?去年端午我给你一个香包,你开心的不得了......
这些你还记得吧?我真的待你不薄啊!
映溪停下脚步,调匀呼吸,试图压下那股巨大的恐惧。
因她的自私而折煞的一段青春,那死白的面孔、伤痕累累的身躯和永远闭上的眼睛......
那滴无声胜有声的泪......
不!
她颤抖着,好似春蕊的冤魂正压着她的身体,忿恨地要拔出她的灵魂,将她一同带往幽冥。
不~
盘子一滑,汤碗乓啷碎裂,热粥洒了一地。她怔怔盯着破碎的碗,失神地抓起一片碎片,对着手腕,几乎束手就擒。
春蕊,我明白你极力讨我欢心是知恩图报,感激苏家收留你。我一直很清楚,是我对不起你。那日我不该轻用你对我的喜爱,狠心诬陷,彻底伤了你的感情。我知道你很伤心,我知道那滴泪是留给我的......
咚~咚~咚~
净心寺的钟响了。
苏映溪慌乱地望向声音之处。
全是冬怀王妃的错!倘若她好好爱惜身体和冬怀王白头偕老,就不会有这桩悲剧!
不!不!不!
我不要为一个愚蠢王妃诵经,我要过自己的人生,我要有人惦记有人疼,我不要死的那麽孤单!
春蕊该缠的不是我,是可恨的冬怀王和王妃!映溪握紧拳头,碎片划过掌心,留下一道血痕。
「小娘子!」若梅远远过来。
「不碍事,不小心滑了。」她淡笑「差人过来收拾。」
「小娘子一夜没睡熬粥,想必疲累不堪,粥若梅送过去就好,您先歇着喝碗热汤......天啊!您的手~」
映溪摇头「回头我再熬一锅。你把给我的热汤端来。春蕊那如何?」
「房间收拾了,夫人也择好日子。」若梅轻托起主子的手「我先帮小娘子上药。」
映溪无心听完,手轻轻一挥「去吧!我去看看淡菊,她也该醒来吃点东西了。」
若梅拿出手绢,缠住主子伤处「小娘子体恤淡菊,若梅不敢多说。回头给您送药过来。」
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她渐渐稳了,双手不再发抖,惊恐的表情收了,来到淡菊门前,苏映溪已是另一个苏映溪。
「淡菊?」
苍白消瘦的淡菊已倚在床边,温柔的眼依旧,静静地瞧着她。
「看来好多了。」映溪轻抚淡菊脸庞,瞧得甚细「应当不致留疤,还是张俏脸。没事!我给你熬了粥和汤,急着看你,等会若梅端过来我再喂你。」她坐下「胃口如何?」
「劳烦小娘子......淡菊感激不尽......」她艰涩开口「只是喉头仍不舒服,胸口也胀胀的,恐怕辜负小娘子美意。小娘子的手怎麽伤了?」
「没事。喝点汤也好,你已多日未进食,不能不顾身体。」映溪顿了一会「春蕊她......」
「淡菊晓得。」她闪闪睫毛「几个人嚷嚷时淡菊就醒了......这结果原是明白的,只是抱着希望......」
淡菊的神情出奇平静,少了那帖肝肠寸断的悲情铺陈,映溪反倒不知如何後续,有些尴尬地顺顺裙子,抿着嘴。主仆两人就这麽静着听净心寺的钟声,各怀心事。
「你该休息了,明日我再来。」一会,映溪扶着淡菊睡下,拉高她的被子。
「谢谢小娘子。」
「如何?」等女儿出来,苏夫人小声探问。
「春蕊刚走,淡菊又伤成那样,女儿不知从何启口。」映溪摇头「再缓个几天~」
「哪能缓啊!」苏夫人拧眉「冬怀王选妃之事迫在眉睫,实在等不了淡菊身子恢复,明日就开门见山说了。」
「女儿担心淡菊起疑。发生这样的悲剧,我们马上要她入王府诵经,难保她不猜想。」
「这麽说到也是。好吧!就依你等个几天,娘会见机铺陈,必要时你就哭个肝肠寸断。淡菊心软,此时又万念俱灰,去王府诵经再适合不过。我们就先补好她的身子吧!」
为了将来幸福,映溪倒是炖补汤、煨药的勤快,日夜在淡菊身边照顾,直到淡菊身子稍稍恢复。
淡菊终於可以下床那日,皇上下了一道谕旨,确认入冬怀王府的官家闺秀,映溪也名列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