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想，是不是这年纪的我们都有塑造想像的潜力？
就像女孩们都有着心仪的谁，蒙住双眼把对方的缺点遮蔽，为了长相厮守，永远只看得见优良的那幕，营造美好理想的未来。
我知道两个月前班里的女生叶雯心，喜欢许玮之到病入膏肓的地步，跟踪他很多回，没效，便学会软硬兼施，缠着讨好，凶着哭闹。
总之黏字不离身，最终换来转学的结局。
叶雯心在校园屡次被监视器捕捉与许玮之的亲昵互动，不少早红眼的女孩子更是在网上恶心她倒追老师的行径，起先是行为，掀起轰轰烈烈的挞伐，辗转成了长相的人身攻击，家庭背景，网路霸凌、匿名讯息化作利刃，一次次伤害他人却不自知。
这事理应影响许玮之，在学生倒追的前提下，校方惩罚也就作个表面意思。我知道那人不会喜欢女孩，他要的是女人，是钱，能满足所需的他才肯珍惜，我为此不屑。
听说叶雯心在许玮之半哄半拒下，才乖顺的转学，而许玮之的教师生崖安然无恙，反倒是女方滩了倒贴老师的臭水，离开众人的生活范围。
我和叶雯心不熟识，平时没交集，偶尔会在脸书上看见她的动态。
就在导师宣布她转学的那天，我无意发现她的最新动态写着：「我爱他，却恨你们，所有人。」
我手指停在页面很久。
没遇上一个好的良人，全世界都成了坏人。
自认奋不顾身，我付出便也要你回报。极端反覆、喜怒无常、多愁善感，好似成为了十七、八岁的少年标签。
傻得可以。
我不想和义无反顾沾上边，只想平淡的过完我人生。
「何沛……何！沛！」
从发呆中被惊扰的我吓得抖好大下，才看见吴熙面色仓皇，问我为什麽能冷静？
我才想问她为什麽激动。
但我依旧扯起嘴角，这才发觉教室里只剩我们，我顺而想起是体育课，也难怪。
「走吧。」
「去哪？」
「操场呀，不是体育课吗？」
吴熙颤着声音，「我不敢去。」
「为什麽？」这下我更加疑惑了。
「你刚才是不是没听我说话？」
被拆穿，我嘿嘿笑着承认，但她一脸我漏听了什麽重大消息的脸，太过严肃，以至於我也收起笑意。吴熙没有为此生气，只说她很怕，说大家没上课，都跑去凑热闹，还有什麽血肉模糊、惊悚，讲话断断续续的我没能听清楚。
直到耳边响来鸣笛声，不是远方，一直停顿，刺耳得不舒服。
我意识到那是救护车，跑到窗边便瞅见红白色的车厢提出担架，和白布，也有警察在场。封锁布条那簇拥着人群，却不是市场鼎沸那样的呦喝，而是窃窃私语。
「怎、怎麽回事？」
「二班的林玫薰跳楼自杀，死了。」
我惊呼，「什麽时候？」
「上堂课！何沛，你是不是病啊？还是睡模糊了？」我想自己应该是後者，方才秃老的课我抵不过睡意便撑着头打瞌睡，再醒神已经是这样了。
「那别去了。」我安抚，见吴熙紧张，表情隐忍的模样，我忍不住把书包备着的矿泉水给她，挤出浅淡的笑：「喝点吧。」
吴熙接过，却坐在课桌上茫然。
我又替她拧开，再给她。
「你为什麽可以那麽冷静？」吴熙原本听着甜美的嗓音，此时竟也有点颓丧意味。
「你是指我没去凑热闹？」
她摇头，「听见这麽骇人的事，你不怕吗？」
「我很惊讶啊！也认为林玫薰很傻，可惜我们不是当事人，更不清楚原因，为什麽要怕？吴熙，别人的事我们管不着，你不必穷紧张。」
吴熙哭了，掩着面泣不成声。林玫薰是她社团的夥伴，我能理解她此刻的悲伤，但往日也没见她提起和对方的友好，自杀原因一丁点也没头绪，吴熙哭得越加夸张，我困惑也就又掩了一层。
想开口问，却怕被说白目。
「好可怕……我第一次觉得死亡离我很近。」
直到吴熙鼻尖被纸巾搓出了红润，鼻音极重地这麽说时，便全数领悟了她的畏惧。几年前我同样离死亡很近。
我们总是藉由亲朋好友、传播媒体、语言文字远距离地感受这件事，却直到死去、再也回不来的强烈感知迸在生活周遭，才懂害怕。
比起活，死能轻易地撞碎人的坚强。
我想起自己面对生死离合能够那麽平淡的一句话，也转述给吴熙：「人各有命。」
而谁都该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