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魏子楠，便是那参加了七徳舞和上次击鞠比赛的魏将士吧？”太宗终於开口了。
“回禀陛下，正是此人，他是臣府上的侍卫队长，也是臣的近身侍卫，平时与臣一起上朝的。”郡王连忙回答道。
“我记得他，魏将士的确是一表人才，要不乾儿也不会挑选魏将士参加击鞠比赛了。朕也听闻了他在朝中的口碑不错，文武双全，只是一直只愿为江夏郡王的侍卫队长，原来是因为儿女情长，不愿远离佳人呀，果然也是性情中人啊。”太宗捻着胡子微笑道。
“是吧是吧！我经常对汐芸说，是金子总会有发光的一天的！魏将士就是如此一块大金子呢！陛下有如此的人才，不为国家所用只做一个小侍卫队长真的是浪费呢！只要陛下赐婚成全两人，我相信那魏子楠一定愿意为陛下和大唐社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
汐羽忍不住又哗啦哗啦的插嘴道，又被郡王严厉的目光瞪得乖乖闭了嘴。
“说起赐婚，朕还记得当年赐婚于长孙筱与李汐雁呢……”太宗幽幽道，汐羽和郡王一听，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都低头不敢说话。
这实在不是什麽值得提起的好事啊，对於江夏郡王府来说，这一直是羞於启齿的往事啊。特别两人当年还是太宗赐婚，汐雁却红杏出墙让郡王蒙羞，同样使得赐婚的太宗陷於尴尬的地位。现在汐羽又大胆请求太宗赐婚于李汐芸，的确为难。汐羽又怎麽能在太宗面前说亲侄子长孙筱的不是呢？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陛下，今天受邀到皇宫来观赏舞马，我想说一个有关吐蕃马儿的故事，不知陛下与郡王、县主有没有兴趣听呢？”
打破沉默的竟然是论噶尔，於是太宗点头。汐羽一听有故事听，如孩童般高兴地轻轻拍手，瞪大了乌蕾似的双眼看着论噶尔竖起耳朵倾听。
论噶尔娓娓道来：“我们吐蕃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吐蕃的马儿都是天庭神马的後代，神马从九重天降落凡尘。虽然是神马，但是落入凡间也要日夜为口寻找食物，为喉寻找水源。後来神马生了三个儿子，大哥义吉当强，二哥江绒俄紮，三弟库绒曼达。三兄弟分赴各地寻找水草丰美之地，从此命运各异。”
他的声音温婉低沉，极富感染力，一双棕色的眸子闪闪发亮，让人不由得思绪便随着他的话语与表情置身其描述的世界中。
“马大哥义吉当强来到吐蕃之北的羌塘，遇到了此地的主人野犁牛嘎瓦，义吉提出要和嘎瓦分享这片草原的请求，却被嘎瓦蛮横用犄角刺死。死者凄惨：肉被鹫鸟啄了，血被大地喝了，熊啃了骨头，风吹散了毛发。剩下马儿两兄弟在远处呼唤大哥，却永远也得不到回应。一路寻到羌塘，却只见大哥的残骸，小弟曼达血气方刚，誓言报仇；二哥俄紮态度务实，认为长兄的本领是最大的，尚且抵敌不过，还是远避为上。”
“小弟曼达决心已下，要借助人类之手为大哥报仇，二哥却说与人类亲近，只会得到被人类役使的命运，口中套着嚼子，背上驮着鞍子，身心受到人类的摧残。小弟反驳道：二哥你可以追求所谓的自由，但是代价却是没有安全感居无定所，野兽会日夜追逐你，射手的箭矢会瞄准你……”
汐羽听得津津有味，犹如置身那神话当中。
“正所谓人各有志，马兄弟也是这样。曼达来到人类王国，遇到了一名名叫莫布丹先的猎人，表达了合作意愿：‘活着我驮你远行百年，死後与你互换我做主人。’人和马就这样达成约定，立下了钳子般的重誓，摁下指印表示信守。库绒曼达充当坐骑的感觉好极了，骄傲地体会着如同猛虎凶豹般的威风，风驰电掣般来到羌塘。骑手莫布丹先一挥绳索，套住了野犁牛噶瓦；任由野牛撒腿飞奔，瞅准机会往回一拉，利剑随之刺穿牛身，野犁牛噶瓦毙命，大仇得报，犁牛的尾巴做了曼达鬃毛上的装饰。”
“从此以後，小弟曼达的後代跟随人类有了家，二哥俄紮的後代呢，继续在旷野游荡……”论噶尔说完故事，微笑着看着其他人。
汐羽听完，似懂非懂，只得笑道：“论噶尔大人，您讲的故事真好听。您的意思，是不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生活，至於利与弊是从每个人的方向出发？”
论噶尔微笑着，没说不是也没说是，只是道：“谢谢县主夸奖，故事始终是故事，故事的涵义也是每个人不同的理解，以後有机会的话我还可以为县主多讲我们吐蕃的故事。”说着，微笑低头捂胸行礼。
汐羽高兴地拍起手来，狡黠地笑道：“你要是能让陛下同意赐婚，我去吐蕃和亲的话，那不是就有很多机会为我讲故事吗？”
郡王无奈看着汐羽，捂脸，叹气；这做姐姐的，为了妹妹的幸福真是如此的仁至义尽，除了汐羽天下还有谁？她自己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真的去吐蕃和亲的话，将要面对多少的风险，将要与命运如何的抗争？！
也许，这真的就是汐羽的命啊……
“李汐羽。”太宗忽然直呼汐羽的名字，汐羽连忙正坐好回道：“是！汐羽在此！”
太宗直视着汐羽双眼，正色问道：“李汐羽，你真的愿意去吐蕃和亲？”
汐羽连忙点头，答道：“只要陛下愿意赐婚于汐芸妹妹与魏子楠，汐羽甘愿赴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太宗看着她那还带着稚气却神情坚毅无比的苹果脸，出了会神，笑道：“我说为何见到你，总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你真的很像她呀……”
汐羽眼里不由打了个问号：“陛下想说羽儿像谁呢？”
太宗温柔地笑了起来，竟然又有点凄凉。他没有正面回答汐羽，只是喊来女官，命令女官先送汐羽出宫：“你暂且先回郡王府，朕与你爹爹还有论噶尔大人再议。”
汐羽虽然不愿意，没有得到太宗的准确答覆她真不想走，但是她今天的使命已经达成，老爹的脸色也不甚好看，真的要强留下来他老人家估计就要发飙了。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
汐羽於是行礼告辞太宗、老爹与论噶尔三人，由女官陪同离开了鸣骢苑。
太宗看着汐羽渐行渐远离去的背影，叹气道：“朕为何，会在汐羽身上看到菁儿的影子啊？”
郡王一听，这太宗嘴里的菁儿正是过世的长孙皇后——长孙慕菁的名字啊，他连忙俯身便拜，紧张道：“陛下这是要折汐羽的寿啊，她只是一个疯疯癫癫、不按常理出牌的丫头，怎麽能和万民爱戴的文德皇后相比啊！”
太宗不由得笑了起来，捋着胡须道：“我还记得菁儿豆蔻年华时也是娇憨可爱，做事有时也是风风火火，让人嘀笑皆非。但是年岁渐长，便有了大气风范、淑德贤慧，懂得了隐忍思量。唯一不变的，做事仍是敢做敢当，敢怒敢言……你家汐羽，应该也是思量很久，才做出这个大胆的决定的吧。这点和菁儿如出一辙呀。”
郡王听太宗这麽说自己的女儿，都不知是高兴还是尴尬，只好回道：“汐羽那只是小孩子的粗鄙冲动，怎麽能和文德皇后相比较，实在是云泥之别啊。都怪臣的夫人早逝，没把汐羽教养好让陛下见笑了。”
太宗站起来走到廊前，仰望天空叹气，似在回忆什麽，又回头笑着指着郡王说：“说起令故夫人，你好意思说吗？当年如果不是堂弟你插一脚，陆家的女儿会嫁于你？还会生了如此精灵古怪的女儿？竟然这麽大胆来自荐和亲，还跟朕谈和亲的条件？！”
郡王没想到太宗还如此记得当年事，一张老脸都红了，低下了头。
太宗回忆道：“菁儿当年见到陆家女儿，说是倾国倾城、贤德兼备的美人，一定要我娶她，诏书都下了陆家却说女儿已经婚配于你。菁儿只好作罢，还直跟朕埋怨说朕没有那福气……也许，这真的是命运的安排吧，朕真的是没那福气呢。”
“唉，只可惜，臣没福分，臣的故贤妻也命薄，早早弃臣去了……要不，也不会让羽儿成长得如此乖张啊。”郡王站在太宗身旁，忆起亡妻，也看着天空叹起气来。
“不，不不，说起来朕才是没福分啊，皇后早逝，坐拥江山又如何？让朕如此凄凉……”
“哪里哪里，明明是臣更加凄凉啊……”
论噶尔坐在一旁，听着大唐地位最尊崇的两个同病相怜的鳏夫，竟然就这样面对面长嘘短叹起来，拼命忍住笑。
他故意用力咳嗽了一声，朗声道：“汉人有一句话，曰：回头百年身，珍惜眼前人。陛下和郡王，请不必唉声叹气，不如我们来商议下正事，说说和亲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