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乎把大半下午时间都栽进体育馆里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节目太多，体育馆里面的球赛没有吸引到特别多人；但是比赛过程却很精采！大概是因为三年级学姊都还有指导教练的关系，所以战术跟个人技术平均来说远胜过我们这一届……当然要撇开我们跟八班啦！
或许是因为打过比赛，在看见八班跟二年级学姊对打时还是不自觉要为她们加油，虽然因为二年级开始就少了专业教练带队，就三支冠军队来说，二年级的实力是最差的，但毕竟是经过筛选，所以也还能勉强抵挡八班的狂轰猛炸。
坐在观众席上，我看得很热血，但是江宁却兴趣缺缺；她一下子瞄手机，偶尔附和着我的呼喊，到最後更是……挽着我的手把头靠在我肩膀上！
这……我该庆幸来看比赛的人不多吗？不然她这个大明星，场边应该会有更多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吧？
「江、江宁，这样不太好吧……」
「好舒服哦，幼璿的肩膀；你的围巾好软好香。」她在我耳边低喃，说得我耳根发烫！我差一点就要把装金鱼的水袋塞在我们之间！
我带着尴尬又害羞的心情拉着她走出体育馆！
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四点了，因为钟楼刚好响起整点报时；我们站的位置可以轻易仰望钟楼最顶端。新建的围墙从底下这样看，确实是挡住原本还能从底下看见一点点的古钟，但是对上去的人来说比较安全。
操场的人好像变多了，或许是因为感觉到即将结束的关系……直到看见下午的太阳洒得整个操场跟摊位满地金黄色，我才惊觉——我们准备了这麽久的校庆，再过不到两小时就要落幕了。
想到这里居然有点小感伤？
「现在时间差不多了，一起上去吧。」
我收回视线，江宁已经急着把我拉向前；她的表情显得非常期待，让人不忍心……不忍心破坏掉。
「我们约好的，不是吗？」
「嗯……」即使脸上的妆早就卸掉了，我仍不禁把早上看到她在啦啦队最前面的笑容，与现在的她合而为一。是那样亮丽又吸引人。
深深吸一口气，我想不管如何……我今天一定要跟她走这一趟。
我也想知道她究竟想对我说什麽；以及……我也有想对她说的话。
我们踩着楼梯前往钟楼，二楼穿堂为了因应钟楼重新开放，还特地订制了很大很大的看板，是介绍当初创校时为什麽要兴建钟楼的原因以及它所象徵的意义。
江宁对这个介绍很有兴趣，要我花一些时间陪她看。她对钟楼正好位於校地的中轴线表示惊叹。「所以上去可以看到整个学校喽？」
「我只能说视野很好……」跟江宁说话时我不时偷瞄上去钟楼的楼梯口，上去的人不多，大多是走下来的，是因为时间已经晚了，差不多要收摊的关系吗？
正当我们准备走上去的时候，楼梯口又有一批人潮走出；我看见其中一个人的身影时忍不住停下脚步。
那两个人太显眼了，所以纵使身旁还挡着其他人，我还是看得很清楚。
八班老师跟……小薇老师。
她们彼此交谈着，所以没发现正准备绕上阶梯的我跟江宁。
被她握着的左手登时感受到一股压力，我明白她也看到了。我今天特地戴了她送的手链，她把手链压进我的手腕里，就像是要在我手上制造出烙印，被她握住的手链似乎变得很烫。
我盯着她，但她什麽也没说；两位老师持续交谈的往办公大楼的方向走，似乎完全没发现我们。
「上去吧？」我看见江宁嘴角的笑容；平静无波，这让我稍稍松了一口气。
我们踏上阶梯，感受到楼梯间窗户吹来的风，往上蜿蜒的楼梯间充满金黄色的阳光，很亮很暖；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才踩了几阶，江宁突然停下脚步？
「怎麽了？」
她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苍白，她站在我的前一阶仰望着我，我猜不出她的情绪。
转瞬间，她恢复笑容，「不！没什麽，好多楼梯要爬！」她仰头，直接望向最高的位置；从这个角度往上看，会感觉钟楼遥不可及！
「对啊！我之前爬过，要爬很久，所以要有心理准备……」
「嗯……嗯。」
＊
我们走带跑的爬上钟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累了？江宁的脚步变得有一点迟缓，到最後甚至是我拉着她走。
陆陆续续有人下来，这表示等一下眺望景色的时候视野会变好？就算已经看过一次，我也还是挺期待的。
一踩上最顶楼，有些发软的膝盖跟大腿立刻像是重新获得力量！一阵春风吹来，围绕着道禾的满山花草因为阳光的关系变得闪亮耀眼；我望向西边，也就是宿舍的方向，与钟楼差不多齐高的宿舍在这个距离下变得像是能伸手抓住。
「很棒吧？」明明是第二次上来，我却像是比江宁还要兴奋！在大钟底下说话时，钟吸进了我的声音，耳朵旁边嗡嗡响着。
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有些头晕，忍不住低下头，整个视线被洁白的地砖所侵占——我彷佛看见了，不存在的血红色……
『就在这里。』
小薇老师指的地方，就是江宁现在站的那一块地砖。
案发现场。
『那个钟楼上头，真的发生过命案哦。』
『喜欢一个人难免会想要独占她，只希望对方注意到自己不是吗？』
『她割腕了，就倒在胸口被刺伤的女生身上。』
为什麽……为什麽我看见江宁站在老师所说的案发现场时，会自然而然地想起这些事情呢？
她的左手护腕底下，也藏着自杀过的伤痕。
『你最好不要上去。』
天啊……颖嘉学姊，她要对我说的，就是指这个……吗？
「……幼璿？幼璿？」
啊！我回过神，江宁靠近我，一边紧抓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来摸我的脸颊；她的大拇指轻轻擦过我的左脸，顺着手腕内侧，我一路蜿蜒，最後停留在她脸上。
她的眼神，好专注、温柔。「你在流冷汗。怎麽回事？」
「没、没没事……我头晕……突然有点……头晕……」一句话说得七零八落，舌头大打结。她挽着我，顺势把我带到角落去；那里相对安静许多。
「好点了吗？」细发辫晃呀晃，温暖的双手包着我的大饼脸，我被这亲密的动作弄得脸颊烫红，想点头却又被她的手撑住，一整个很尴尬！
呜！这样血压会升高，头会更晕啦！「好、好多了……你这样我会……很害羞！」她却笑了！低低的逸出只有我能听见的笑声，然後再度牵起我。
明明这上面还有别人在，我们待在角落却也有种独有的私密感。我们互相拉着手，水袋里的金鱼像休息一样不动了。
稍微调整呼吸，趁着她把目光放远观赏景色，我主动地问了。「你想对我说什麽？」
江宁背对着阳光，她的表情有一些复杂，听到我这麽问，她撇开视线笑了笑。「我只想要用很认真很认真的态度再问问你……幼璿，跟我在一起好吗？」
还是这句话。
「江宁……」
「你不愿意对不对？」
她早就知道答案了。
「对不起……」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怕一接触到就想哭。「你很好，江宁，你真的对我很好……就因为这样，所以，我没办法欺骗你。我对你的喜欢，是朋友的那种……」
她惨然一笑。「我不管怎麽做都比不上你们老师？」
「这不是比较的问题……你有你的优点，老师是老师……」
「她喜欢你？她说过她喜欢你？」江宁语气稍微变得激动了些。「她像我这样对你？关心你？不！幼璿，她让你难过，我不会！我会让你很快乐，我们可以没有压力、束缚的在一起！我保证！我会比她更珍惜你……
「幼璿！接受我，求你……」
面对她这样的要求，我几乎要招架不住。
「我知道，我相信你，可是……」我忍着眼泪，再度紧抓住她的手，低下头！「我还是喜欢老师……对不起！」
我还是说了。
我终究还是，选择了老师。
毫无转圜的机会。无论这样的心意能不能得到她的正面回应，我都还是……喜欢她。
江宁表情瞬间变得僵硬，就连我也感受到她的沮丧；但我的安慰一点用场也派不上，我只能等待，静静等待。
她的眼泪滴在我们交握的双手，还残留的温度瞬间变得冰凉。我也忍不住哭了，我们彼此啜泣着，然後，她放开我的手，张开双臂，把我紧紧抱住。
钟楼上面还有其他人，可是我已经管不了他们的眼光；江宁把脸埋进我的脖子，靠在老师借我的围巾上头。我清楚听见她的鼻息，她呼出的空气几乎可以穿过围巾，温热着我的脖颈。
後面还有一些人上来，似乎没有人敢靠近我们，我轻轻拍着江宁的背，直到她平复情绪。
她抹了抹脸，我想拿手帕给她，但她拒绝了。
「下去吧。」她对我这麽说。对於无法接受她的感情，我还感到有点内疚，她只是摇摇头，示意我什麽都不必再说。
结束了，至少是我亲手结束与江宁之间的可能……虽然难过、内疚，可是……也不禁觉得很轻松，结束了！
我带着复杂的心情走下阶梯，她跟在我身後；最上面这段阶梯有点陡，我回头要她小心，踩下楼的步伐也变得谨慎。
忽然，在我背後的她叫了我一声。
我回过头，她却突然把手搭在我的肩膀。
她什麽都没说，我感觉到她的脸越来越远、越来越高，在我意识到她对我做了什麽时，装着金鱼的水袋在坠落的过程中脱手；我还来不及呼救，脑子里响起一阵奇怪的声响，「咚」。
我跟金鱼，一起摔到了楼梯间的转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