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努力,很可惜,两次基测,我离第一志愿高中的录取分数都差了一点。叔叔、婶婶比我更惋惜,他们没有责怪我不够努力,反倒要我好好享受高中生活。
泰斗高中的新生入学日,有不少社团进行宣传,想招揽新生。
我拿着一叠厚厚的传单走进教室,发现居然有美工社和工艺社。
乍看名字,我推测美工社会需要负责做海报,有可能是替学生会或学校工作的社团,而工艺社则是互相学习,精进工艺的地方。
结果,实际去打听才知道,工艺社会安排课程,社员主要是锁定手上没真功夫,想尝试工艺的学生。美工社,听起来像做海报的,其实才是让身怀各种技艺的同学交流的社团。
美工社很符合我的需求,可是,我又担心加入社团会很麻烦,总不能经常不去社团报到,社团举办的活动也不可能说不参加,这样一来,自由时间就少很多了。
午休时,我跑到美工社教室,有三个同学在里头,才刚开学,这些人应该是学长、姊。我礼貌向他们打个招呼,询问美工社有没有什麽强制性的活动,他们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好像早就知道我会问这个问题。
有个学长说:「我去年考虑要不要加入时,就问过这个问题。放心吧,美工社除了成果展示,以及招募新生时会强制参与外,其他时间都没有什麽麻烦的活动,毕竟,一门真正的技艺,即使是练习,也要耗费大量时间。」
学长这些话,可谓说进我心坎里,「学长,此话当真?」
「我骗你干嘛?我就是总务,这样你可以相信了?」
「好,我加入。」
总务长从角落的铁桌上拿出一张入社申请书,看来他们是早有准备。
「学弟,没问题的话,现在就签名吧。」
既然他都保证不会有强制性活动,我也就不推托,直接签下去。
总务长微微一笑,收好申请书。
「学弟,可以问你一下,你擅长的是哪类作品?」学姊问。
「木雕。」
「这麽巧,哪种类型的?」
「就一般木雕,主要雕人物,也有尝试过雕建筑,可是建筑物太难了,还在练。」
她走近我,「不晓得你有没有兴趣,让木雕结合机关?」
我有点激动,「机关是指让木雕动起来吗?」
「对,没错,我们缺木雕的人手。」
「怎麽会呢?不是听说美工社是个大社团吗?」该不会有难言之隐吧?我後悔那麽快加入了。
「是大社团呀,不过,我们是美工社,包含美术和工艺,绝大多数的社员都是擅长美术而非工艺。」
经过学姊说明,我才知道社内除了我之外,还有三名刻木雕的同学。
有位刘昆山学长最近开始研究可动人偶的机关,想请会木雕的人帮忙,可是,只有一个人愿意,其他两位并不想做新的尝试。如果我愿意帮助刘昆山,他研究机关的进度就可以更快,而刘昆山也愿意分享他的成果,让参与者以後能自己制作出机关木偶。
考虑的症结点就在於,帮助刘昆山到底值不值得?万一最後什麽都没成功,就是白费时间。
我想了想,决定要帮这位刘昆山学长,木雕随时都能刻,但是,接触机关也许只有这一次。
学姊很开心,笑着说会替我转达给刘昆山。
开学第一周没有社团活动,放学後,我便没有待在学校的理由。
回到家里,我先做了会功课,便到书房借用电脑。
筑幸和大堂姊都有寄信来。
筑幸一如往常,写着她的生活过得很好,她认识很多日本各地的朋友,她的妈妈会体谅她的辛劳和委屈。虽然这阵子,筑幸的信都充满快乐的点点滴滴,我却觉得有点不自然。
相反地,大堂姊的信中,不是每封信都写到开心的事,偶尔会夹杂着抱怨与低落,不过,却显得有生命力许多。
或许是我太久没见到筑幸,不能实际接触到她,才会疑神疑鬼。
晚餐时,叔叔、婶婶和他们的独生子,目前大学刚毕业,正在找工作的阿诚哥,都关心我入学的状况。
入学没什麽特别的,和以前国小、国中都差不多,更何况暑假时早就有新生训练,班上的同学在那时就已经见过面,所以,今天的开学日严格来说,只是名义、形式上的开学。
比较有得聊的还是社团这部分,我向他们讲述开学典礼上各个社团的精采表演与宣传,然後提到自己选择加入美工社。
听到美工社包含工艺内容,婶婶担心地说:「会不会有危险啊?」
「大家平时都会注意安全,听说以前也没有发生受重伤的案例,只要多小心应该不会有事。」
「是啊,华园说得没错,多小心就好。如果怕有危险就不做,那就什麽都不能碰了。」阿诚哥也帮我说几句话。
「既然你们都这样说,我再念东念西就显得讨人厌了。」
「怎麽会?婶婶也是出於一片好意呀。」
众人边吃边聊,气氛融洽,这是在伯父家体会不到的。
在伯父家,有时候因为顾忌着其他人,我晚餐无法吃饱。大堂姊就会假装她肚子还饿,替我微波些剩菜,偷偷带给我吃。
这是在大堂姊对我示好之後发生的事。
在我来到叔叔家後,大堂姊来过这里好几次,专程找我玩。
第一次她打电话给叔叔,说要来找我时,叔叔非常惊讶。他以为伯父一家汉与我不合,而我也未曾对叔叔解释,大堂姊与我的关系很不错,我和大堂姊之间存在着暧昧,连我都还没想清楚,当然不方便再跟叔叔说什麽。
我仍然记得,那一天我和叔叔去车站接大堂姊,大堂姊一见到我,就朝我奔过来,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叔叔脸上的表情就像看到世界奇观一样,我只能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
大堂姊一到叔叔家,向众人打过招呼後,就来到我房间。
她看见我书桌上摆的木头飞机,朝我甜甜一笑。我没有见过大堂姊如此柔美的样子,不禁微微一愣,这并不是说大堂姊没有女子的柔,而是大堂姊给人的感觉比较像是独立自主,略带点刚强的气质,简单来说就是具有英气。
她把一头短发往後拨了下,拿起那飞机,脸上洋溢着幸福。
「你果然有好好珍惜。」
「我对重要的人的一切,都很珍惜。」
这次换她愣住,她低喃道:「我对你重要啊……」她脸红地低下头,视线到处飘移。
这时,她看到书桌另一边的角落放着一艘小木船。
「船?华园,你喜欢交通工具啊?」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继续说,「怎麽不放在一起?」语毕,就把木船移到飞机旁。
「这船是你刻的?」她问。
我点头。
「可以送我吗?」
「可以,」我从塑胶储物箱中拿出一袋东西放到她手上,「你挑一艘吧。」
大堂姊喜孜孜地打开袋子,表情瞬间变成惊讶,「怎麽那麽多一模一样的船?」
「我小时候,在我老家旁的小溪放木船,那条溪中间有个阶梯状的小断层,我尝试想让木船成功跨越,却连连失败。」
大堂姊靠近我身边搂着我,大概是怕我谈起老家,又难过心伤。
「我不拿你的船了,我们以後去一条更长更广的溪,然後做一艘更大的船,那一定有趣许多。」
我凝视着她,再度意识到她与筑幸的差别,我觉得脑海里筑幸的面容模糊了几分。曾经我和筑幸都很多事物都充满激情,然而,随着筑幸与母亲的矛盾开始产生,筑幸变得没最早时快乐,某部分也趋於消极。
大堂姊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不想看见她忧伤的样子。
也许这是个适当的时机。
虽然要打破她的美梦,我有点不忍,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清楚,「堂姊,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可是,我的喜欢跟恋爱无关,我还不打算……」
她打断我,「你说是这样说,却不拒绝暧昧,不是吗?」
「因为我实在不确定我未来到底会不会与你交往。」
「但你下意识又不敢松手。」她一针见血,令我哑口无言。
我泄气地将自己放倒在床上。
她跟着躺在我身旁,「我没怪你的意思,这一切都是我甘愿,你不用强硬竖立分隔线,我也照往常一样,想对你撒娇就撒娇,想对你好就对你好,我们顺其自然就行。」
「你有考虑过你爸妈的感受吗?你可是我的堂姊。」
「那又如何?我是他们收养的,和你又没血缘关系。如果他们真的爱我,就会让我跟你在一起,到时候,倘若我们要结婚,终止收养关系就可以了。」
「谈结婚还太早了,」我闭起双眼,心烦意乱,「假如……假如我最後没有回应你的感情,让你浪费大好青春,你会後悔吗?」
她拍了我肩膀几下,要我转身看她。
「喂,你不要太自以为是,把自己当成什麽悲剧英雄好不好。不是所有人都围绕着你转,我喜欢谁,我为了谁付出,那都是我自己的事,你无法干涉我的青春,是我的青春开了门,恰好让你走入。」
「你说得真令我惭愧。」我想把筑幸的事情通通告诉她,或许就能把筑幸放下,然而,一想起筑幸跟我有过约定,保守秘密不说出去,我就无法开口。
「那你是不是又更喜欢我一点?」
如此简单的问题反而不好回答,要说答案当然是肯定,但又怕大堂姊因为我的话而增加不必要的期待。
我选择点头。
「既然这样,你以後私下就叫我丽馨。」
这个要求,我莫名地难以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