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日……」那是一声极其轻柔的呼唤,在雪夜里却因冷肃的寂静而显得格外清晰。空气也彷佛因这嗓音而增添了一丝温度。
无日正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面搓着双手凑到已然冻紫的唇边呵气,无奈不停落下的雪只是让他的挣扎显得徒劳。回过头,一把纸伞倏然为他撑开了一方遮蔽的空间。
右手持伞的男人一身水蓝长衫,随意以束带挽起的栗色长发垂落身侧,过於苍白的肌肤镶嵌一对宝石般的琥珀色双眸,与噙着一抹浅笑的嫣红唇瓣。
正是严冬最冷的时刻,入夜,清冷的空气彷佛连月色也冻结成了冰,积雪映照毫无温度的光源反射出更加无温的氛围。
男人却只着衬衣与单薄的长衫,反观无日的衣着已是裹上两层厚厚的棉袄,外头还罩上蓑衣。
「冷麽?」男人将伞交到无日手中,并从袖口取出一只暖手炉。
无日接过暖手炉并把伞交回男人手中,两人相视一笑。
「啊……这样的夜晚真适合来壶暖酒……」
「你又想喝酒!」
「不,我只是说说、只是说说,呵呵……」男人讨饶的乾笑回响这清寂的雪夜,两人雪中的步伐已经走远,只余一个个整齐的脚印,在风雪中无助地遭到掩埋。
白馥秋醒来,已是隔天早晨。
阳光透过小小的窗棂晒暖了周身的床铺,他坐起身,发现房中央的圆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还有一壶热腾腾的茶。
起身推开前门,花念秋正站在崖边那棵樱树前,只手抚着樱树粗壮的枝干,琥珀色的眸中含着淡淡柔情的愉悦。
樱树也同时垂着枝条轻抚那妖苍白的侧脸,漫天纷飞的花絮就像是他们之间无尽的言语,花念秋凝眸,随後望向白馥秋,微微一笑。
白馥秋微怔,望着花念秋的笑颜有种莫名的心痛,拂面的风中或许寄托了花念秋的只字片语,悄悄传入了他的耳中,而他听懂了,却没有意识到?
那妖的眼神追随随着白馥秋的双瞳,越来越深的暗涡却似再无尽头。倏然,白馥秋感到脑中一阵剧烈疼痛,彷佛看见了那妖的身影面对无数举着刀枪火把的暴民,一夫当关。
燃起的大火延烧了整个凄冷的夜晚,虽然下着不停的暴风雪,毁去草屋的大火却也不曾停歇。妖彷佛顾虑着甚麽不愿恋战,包夹的暴民却不让他有一丝脱走的空间。
最後,一阵呛鼻的浓烟在他的知觉中扩散。寡不敌众的花念秋终於不支颓倒,草屋的烈火也在此时燃烧殆尽,只余一片焦黑。
暴民离去,那妖坚毅的眼神首次闪过一丝懊悔,滴落的眼泪却再难挽回眼前的残破。
凄雪在破晓时分融成了滋润大地的冷雨,同时冲散了一地只余灰烬的破败。
白馥秋回过神,意外地发现花念秋已在圆桌前落座,并添上了两碗白饭、斟上两盏茶。
直到吃饭结束前,他们之间都不再有任何交流。只有风声吹过窗棂、扫动落叶刮过门板的轻响,与筷子接触瓷碗发出的清脆碰撞声。
饭毕,花念秋单只手肘撑着桌面托颊望向後院满庭的花,一面取过一盏茶送到唇边轻啜。
那施了脂粉一般嫣红却不艳丽的唇瓣,让白馥秋想起了梦境中的无日与花妖。
花念秋回眸,望向兀自出神的白馥秋。
「无日……」划破宁静的是花念秋清澈柔缓的嗓音,白馥秋微微一震。
「花念秋,你口中说的无日,是我麽?」
「……」听见这样的问句,花念秋反而不知怎麽回答似地沉默下来,望着窗外不断随风摇曳的秋樱,怔忡出神。
「花念秋?」
「……」不知是没有听见,或是故作充耳不闻,花念秋没有再望向白馥秋,却起身在室内的矮柜上燃起龙涎香。
白馥秋感到一阵恍惚,似乎在哪里看过眼前的场景。同样是饭後共品茶、同样的龙涎香,但却似乎少了些笑语、少了些二人之间没有顾忌的交流。
再次感到莫名地心痛,白馥秋吸了吸有些发酸的鼻头,眼眶感到一阵烫热。
花念秋从袖中拿出了一朵黑色蔷薇花,摆在桌上,望着白馥秋。
「这是?」
「吃了它,离开这里。」妖的声音充满了苦涩而微微颤抖,却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白馥秋甚至在那双暗涡中再次看见了那股难以形容的复杂神情,彷佛涡中的一切就要冲破妖强行设下的枷锁,溃堤而出一般。
再一次,他感受到自己被这素未谋面的妖深深震慑、并撼动了心底不曾发掘的某个角落。
「吃了它,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然後就不要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