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翌日的音乐课，秋爽爽坐在钢琴前，一见整个课室的人都盯着她看，才发觉自己做了什麽不得了的事：在数十人面前、在翘楚半带好奇的双眼面前，她就要弹琴了。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吸引他目光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妈妈老是说弹钢琴没什麽用，才不是呢，只要琴弹得好，或许就能像洛蔓芊一样，令翘楚的眼驻足於身上。秋爽爽从来不想成为万人迷，她在意的，从头到尾只有柳翘楚一个人。
黑白琴键上的双手颤栗着，心里闪过一抹不祥的预兆。她甩甩头，促自己别胡思乱想，只要弹得跟昨天那样就好、洛蔓芊都说她好……
「爽爽，你不用紧张，昨天你就弹得非常好！」洛蔓芊甜笑说。话音方落，众人大骇，交头接耳起来：咦？秋爽爽真的会弹吗？连洛蔓芊都说好，倒真的要听听……秋爽爽居然有女神加持，应该很厉害的……
听了这些转窃窃私语，秋爽爽的心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忽然後悔自己为什麽要搞出这桩事，但她没有退路了。敲下琴键，弹的是A大调，尾指却不小心按到Gsharp，变成小调了，明显的怪音逗笑了众人。一听到笑声，爽爽热得像熟虾般，心里更急，弹出更多错音，把原来温柔明媚如初恋的曲调，弹得错漏百出。她停下了很多次，想要重整自己的情绪，可是班上的人笑得愈大声，她的脑袋就愈昏沉，直至她瞥向翘楚，连他也半掩着嘴巴，她顿时如入冰窖，失去一切希望。
弹不下去了。
何老师没说什麽，摇摇头在分纸写下一个分数。爽爽之後，轮到洛蔓芊弹奏，弹得正是她刚才试图要弹的歌。
她人生第一次作的曲。想着柳翘楚所作的曲。那一首含着她所有少女情怀，像雾像雨的、温柔的乐章。
秋爽爽坐在音乐室最角落的位置，跟柳翘楚离得很远很远，却还是清晰看见柳翘楚如何紧盯着洛蔓芊弹琴的模样，那种专注的程度，好像雕塑家细意欣赏他最得意的、浑然天成的作品般。
她没有洛蔓芊的美丽，就连在众人面前好好弹一首歌都做不到。
即使坐在钢琴前，秋爽爽依然是个失败者。
「蔓芊刚才弹的歌似乎跟刚才秋爽爽弹的是同一首，对吗？」何老师听得出那段主旋律，班上的男生大叫着：「怎麽可能！她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吧，完全不是同一个级数的，秋爽爽弹的那是什麽玩意，听完都要洗耳！」
洛蔓芊欲言又止，看了看爽爽，正要说：「其实那首歌……」
「不是同一首。」秋爽爽低头说：「并不是同一首。」
「……就是说啊，怎麽可能呢？可是那首歌，我也没在别的地方听过。」
「该不会是洛蔓芊自己作的？会不会太强啊！」
洛蔓芊沐浴於掌声中，笑着否认。下课後，秋爽爽默默离开课室，料不到柳翘楚跑出来追她。
「……爽爽，这个给你！」他送她一包柠檬糖，其实秋爽爽不爱吃酸的，只是翘楚爱吃这款糖，常常在书包放一包、不时请她吃，她才强逼自己习惯柠檬的酸味，想像自己吃着他爱吃的糖，好像就能稍微贴近他一点。
「……怎麽了？」
「我看你在音乐课……不太开心，怕你一直记着那时的事，不开心。」翘楚摸着後颈，带点尴尬：「我招了，其实我也不小心有笑了，谁叫你真的弹错那麽多。可是我想说的是，班上的人说什麽，你别去在意，我觉得喜欢音乐是件好事，你多练习、多听，日後一定会慢慢进步的。」
「阿翘，我问你。」爽爽凝视着翘楚，少有的不结巴、不害羞，纯粹是求个答案：「你觉得我能够变得像洛同学那样吗？」
「变得像她……是指哪方面？」翘楚看来很为难。
「不说别的，比如说钢琴的那方面。」
他沉吟一阵，双手按着她的肩，认真地安慰她：「你就是你，按自己的步伐前进就好，不必跟别人比较。其实，你不需要以蔓芊为目标，只要你弹琴的时候是快乐的……」
秋爽爽生平唯一一次甩开柳翘楚的手，直接跑回家。在音乐课上，她都哭不出来，听完翘楚温柔得让人难受的安慰，她觉得自己是条悲惨不已的可怜虫。不惦记自己有几斤几两，以为稍微被姚老师跟洛蔓芊称赞过，就得意忘形，妄想能变得像洛蔓芊般出色，就能入得了柳翘楚的眼了。结果，他笑她了，他道歉了，他怕她会受伤，还好心得请她吃糖。
不久，她没去补习的事也被妈妈知道了，妈狠狠揍了她一顿，打断了三个木衣架。
从此，秋爽爽没有勇气碰钢琴。只要坐在琴凳，身旁的一切就如走马灯般溜走，她又重回过去的时空，坐在中学的音乐室里，害怕得手心滴汗，一头的冷汗，肚子都痛起来，然後因错音而成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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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爽爽的阴影不止是被同学取笑，是因为在那时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在翘楚心里，远远及不上洛蔓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