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着排骨便当，主菜是排骨，配菜是电视，蛋糕摆在桌子正中央，散发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
小文转到了娱乐新闻台，这个节目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专门播报全台明星大小事，小至素颜出门被狗仔偷拍，大至从已知的经历中整理出一个明星的成长史。然而这节目并不会真的播出什麽对当事人产生困扰的影片，一些争议性较大的画面，播出前大都会取得版权方以及被拍摄的明星当事人的同意才会使用。
每次呼声最高的影片都是哪个女明星出门不化妆，哪个男神穿着吊嘎短裤夹脚拖被偷拍。
顾清洲不只一次对小文表达「夹脚拖又不好穿」的看法。
客厅里的两男一女对於节目内容没有太大兴趣，两人围着桌子坐下来，小文拿出自己的两支手机－－公务用和私人用，各自点开谢与侬的MV以及五分钟预告版的网址，底下的观看人数和稍早前相比，只多不少，留言数同样持续增加。
小文看了眼顾清洲，不说话，有点幸灾乐祸。依照她有的见解，应该开始有人打听叶楠的经纪人是谁，想办法透过经纪人联系叶楠上他们的节目。
「叶楠哥，我觉得你应该要有心理准备。」
叶楠正在啃排骨，「什麽准备？」
小文配了口无糖绿茶冲掉嘴里的食物，又喝了两口才开口，「虽然这支MV的主角是谢与侬的歌，可是从MV底下留言可以看出谢与侬的那些粉丝还是那些路人，对你更感兴趣。」
顾清洲懂了小文的意思。
有演技，长得好，向来和谢与侬合作的都是已经小有名气的男艺人，这回挑的却是没什麽人认识的生面孔，话题性十足。
叶楠拿出手机重新点开影片，看着谢与侬的MV上架短短不到十二个的小时，就已经被刷到一百多万的观看次数，他若有所思地开口：「观看次数增加那麽快，有花钱吧？」只是他说得不太肯定，却又能理解。
目前星岚和展星现在是业界的两大龙头，背後的资金自然不容小觑，而且目前星岚确实很看重谢与侬能带给公司的收益，花点小钱买个榜，也是一种投资。
「谁知道呢。」顾清洲开口，「但我觉得预告片的观看人数应该都不是灌水的。」
叶楠给了顾清洲一个问号。
「你看看观看人数、留言人数还有按喜欢跟不喜欢的人数。」顾清洲把小文的手机转了个方向，推到叶楠面前，「中午十二点整公开，到现在七点多的观看人数也破一百万了，不过这个IP本身就带有足够的知名度，在改编成偶像剧的消息出来之後，第一个锁定的族群自然是原作的书迷，接着才是游离的阅听人。吸引阅听人的要素，除了参与演出的演员自身的人气之外，更重要的就是话题性。」
小文接腔：「今天全台湾最有话题性的男人就是你了，叶楠哥。」语气不带调侃，充满真诚。
叶楠的脸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
原本还想正经讲点什麽表现自己很有料的顾清洲，想说的话突然全卡在喉咙里。
小文觉得她家艺人真的很没用，只得接着说下去，「刚才清洲哥提的那四个数据是最常被拿来推算一部影片的收视群众的依据，主要是根据数字之间的比例。预告片观看人次一百多万人，按喜欢的有八万多，不喜欢的几千人可以省去不计，底下的留言数超过三千。虽然因为按钻数很高被置顶的那篇留言内容看来匪疑所思，但那篇留言的回覆数也破百了，本身得到的赞数更超过四千，这在在都能够证明预告片的观看次数是真实数据，不是找人灌水灌出来的。」
小文讲得头头是道，叶楠消化了一会儿就懂了，拿过小文的另一支手机看见谢与侬那MV的同样几个数字，只要扣到观看人数的话，不管是喜欢的、讨厌的，会因此留言而伫足停下的比例并没有相差太高。可是只要一加上观看人数，就会发现观看人数一路遥遥领先，和其他三个数字不成比例。
看的人多，会多花一秒时间点个喜欢或讨厌的人却很少。
吃完饭後，小文提醒顾清洲，明天中午她就会过来接他到摄影棚去，再顺道问一句需不需要帮忙带早餐过来，被顾清洲婉拒之後，她就拎着吃完的垃圾，背着她的四次元空间袋离开了。
人才离开，叶楠的手机就响了，屋子里的两个人有默契地同时看到叶楠放在桌上闪个不停的手机，上面显示的名字是李孟勤。
这样说自己的经纪人不太好，可是叶楠总会下意识把李孟勤和阴谋画上等号，他还搞不懂之前拍MV的时候李孟勤躲他干嘛。
他没让电话响太久，接电话时也没避开顾清洲，顾清洲因此放轻动作，坐到叶楠旁边的另一张沙发上，和叶楠对上了视线。
「是谁？」顾清洲的眼神问道。
叶楠移开视线，和电话另一端的人讲了几句话，电话就挂上了。
顾清洲後知後觉地反应过来，他这样问叶楠接了谁的电话，以他们目前的交情来说有点太过，於是他老实道歉，「抱歉，学长，我只是一时好奇，没有其他意思。」
叶楠想了想，「也没什麽不能说，有个记者看了MV之後想做个采访，所以孟勤哥要我明天早上到公司去一趟。」
顾清洲点点头，因为MV暴红而迎来记者想要采访MV里的主角这也是时有所见的事，「那很好啊，学长，恭西……等、等下，明天早上？」
「对，明天早上，怎麽了吗？」
顾清洲哪有脸说他都想好明天早上是这阵子他难得能够整天……至少有半天时间可能黏着叶楠的机会。
「没、没什麽，是几点的通告？要不要我让小文提早过来？」
叶楠奇怪地看着顾清洲，「为什麽要小文提早过来？」十二点提早到六点会不会太过份了。
顾清洲动了动嘴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叶楠也不多做表示，待在客厅又看了会儿电视，他想时间差不多，就走身往後阳台走去。
顾清洲没问他要做什麽，看着人走出去，再看着人走进来，手上已经多了他看起来很熟悉的东西，「瑞阳的制服？」
叶楠把衣服暂时先放在椅背上，再一件接着一件将衣服抖了抖，同时回答，「嗯，我找我哥帮我把制服寄上来。因为不知道到底是要穿夏季的还是冬季的，就乾脆全寄过来了。」他必须说叶绍宸真的很细心，连搭配冬季制服的毛衣和外套也寄上来了。
顾清洲只觉得现在他的内心有点蠢蠢欲动。过去叶楠留在学校里的纪录中，不乏有他曾参加校内外活动而留下来的照片，但他始终没有亲眼看过叶楠穿着瑞阳的制服是什麽样子。
瑞阳高中是男女合校，男女生的制服采用的是同一色系，天蓝色的制服上衣以及深蓝色的格纹长裤，女生则是改为格纹裙。不论夏季还是冬季都一定要系上黑色领带－－女生是蝴蝶结造型的领结。冬季制服也是这样的配色，就是短袖变长袖，改用保暖的布料，学生可以依照个人喜好，决定要不要穿上学校的制式毛衣。
就连毛衣也有两款，一款长袖，一款背心。
顾清洲无法自制地想着要是叶楠穿着冬季制服再搭上毛衣的模样，他也想起高中时期，班上总有些女同学会特意穿大一号尺寸的毛衣，好让她们的手可以随手随地藏在袖子里面才不会那麽冷。
要是叶楠也能那麽穿的话……他顿时有点口乾舌燥。
叶楠都快把衣服折好了，还想着下星期三之前得把衣服熨烫一次，但他不知道顾清洲家有没有熨斗。同时他也想到，他跟顾清洲共用同一个衣柜，他好像没在里面看到顾清洲的高中制服。
「对了，顾清洲，你的制服……」抬头就看见顾清洲盯着仔细，但仔细一看，可以发现对方的焦点根本没在他身上。叶楠走过去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几下。
顾清洲就像大梦初醒一样，赫然发现叶楠离自己这麽近，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向後退了退，「学长？」
「在发呆？我只是问你的制服准备好了没。」
原来如此。顾清洲还以为是自己脑子里的幻想被叶楠看穿，刚才还紧张了一会儿。他连忙整理好心情，故作轻松地开口：「已经准备好了。我跟我妈提过之後上节目会用到高中制服，她就直接把衣服寄到公司，今天正好寄到。」语毕，他比了比一开始是由小文提进来的一个纸袋，现在就放在沙发的一角。
叶楠果不其然从里面看出熟悉的颜色。
「那就好了。」他又补了一句：「我原本还想说如果你的制服来不及拿到的话，我的可以借……」话到一半，叶楠顿了顿，意识到自己说了什麽蠢话。他跟顾清洲的身高差那麽多，先不管顾清洲穿不穿得下他的制服，把长裤穿成七分裤这能看吗？「当我什麽都……不准笑。」叶楠恼怒瞪了顾清洲一眼。
原本顾清洲就已经憋笑憋得很难过，被叶楠瞪了这麽一眼，他乾脆直接大笑出声。
叶楠在旁边不高兴也拿顾清洲没办法，乾脆放任对方难得不顾形象地大笑。
「对了，学长。」终於笑够了，顾清洲脸上还带着浓浓的笑意，「後来小文跟我说上节目那天还要带毕业纪念册。」
「我哥也帮我寄过来了……」顿了顿，叶楠还是忍不住念了一句：「我都不知道会用到毕册他就直接寄上来，有点毛。」他讲得很小心，顾清洲没听清楚，有些疑惑地看向叶楠，叶楠就抿了抿嘴巴，「没什麽。」
他原本是打算直接将制服拿进房间收好，哪知道一个不小心竟然瞥见顾清洲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过是多看了这一眼，顾清洲就发现了，「学长，那我可以看一下你的毕业纪念册吗？」他补充道：「你都看过我的了。」
叶楠想起他就是翻了顾清洲的毕册才发现对方是自己的同校学弟，而且他不是不知道顾清洲一直用同校学长学弟的理由在各方面帮着自己。不过就是这麽一点小小的要求，也没什麽好拒绝的。
「我放房间了。」
他的意思是他要先回房里拿，却被顾清洲误解为拒绝。
顾清洲就看叶楠进了房间又回来客厅，手里拿着毕业纪念册。在叶楠把他的毕业递过来时，顾清洲没接好，这麽大一本书就直接掉在他大腿上，位置有点尴尬，还很危险。
瑞阳高中算是他们市的重点高中，每个年级都有将近二十个班级，算一算也有近一千人，彩印的毕业纪念册用纸磅数很高，因此厚度惊人，重量也很惊人。
顾清洲心想就差那麽一点点。
见顾清洲一脸痛苦，叶楠一愣，「呃，我不是故意的……」
顾清洲强颜欢笑：「没、没关系……」只是说话的语气很轻，像是完全不敢用力。
叶楠听得更心虚了，「有没有砸到哪……」他回想了下他的毕业纪念册刚才的落点，整张脸悄然无声地刷上一层淡淡的粉，「对、对不起，我……」
「学长，真的没关系。」顾清洲差不多缓过来了，现在反倒是他这个差点完蛋的人要安慰失手害他差点完蛋的叶楠。
叶楠还是不放心，没跟平常一样坐在另一张沙发上，而是和顾清洲坐在一块儿，「真……」他瞄了眼落点，「真的没关系？」
顾清洲保持微笑，「痛过去就好了。」他总不能跟叶楠说要是真的担心的话可以亲一下。这样不被当成变态才怪。
确认了好几次，叶楠还是很心虚，顾清洲只得一再强调真的没事，他才稍微松口气，但脸上的热度怎麽样也降不下去。
把人安抚好後，顾清洲坐正身体，把叶楠的毕业纪念册放在大腿上。
每年毕业纪念册的主题都不一样，除了影响封面的设计之外，有些班级也会配合当年的主题选择放在毕业纪念册里的照片。至於主题的内容，只要不涉及犯罪、色情、暴力这类违法的事，学校就不会加以干涉，给予学生最大的自由，毕竟毕业纪念册的主角是学生。
看着封面烫黑的校名，顾清洲小心翼翼翻开第一页，看到的就是学校的校训、大门照片，第二页是校长给毕业生的鼓励，第三页是校歌搭配上学校的景色，之後开始是各个科任老师，就连校园里的那几只校狗也列名在册。一看见那几只狗的照片，他就觉得亲切，以前在学校时，他没少跟那几只狗玩过。
「对了，大黑、大白、三花跟虎虎牠们还好吗？」叶楠见顾清洲翻到那页，突然有些好奇在他毕业之後，那些校狗过得如何。
「牠们啊……」顾清洲努力在脑海中寻找跟这三只校狗有关的回忆，随後有些不太确定地开口：「好像还挺好的吧，不过我记得我高三那年，校狗社在学务处外面摆了一个募款箱，因为三花掉到学校外面的水沟里，脚好像摔断了，所以校狗社想募资让三花动手术。後来钱有募到，後来在学校再看到牠，牠变成三脚狗了。」
「嗯。」叶楠也只是好奇地问问，就算顾清洲没回答也无所谓。
顾清洲继续翻，他没料到才翻没几页就看见叶楠看起来极为青涩的大头照。
那时叶楠的表情比现在还多，就算每个人的大头照是板着一张脸假装很正经，但他就是能看出叶楠的眼睛像是在笑。再翻到下一页，叶楠出现的频率很高，不管是正经拍的还是偷拍的，合照的对象有男有女，也有拉着老师在活动上还是课堂上一起拍的照片。每张照片里的叶楠都和现在他面前的叶楠不一样。
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顾清洲也突然意识到，他好像一直没有真正地认识叶楠这个人。
默默地看完剩下几页，顾清洲把毕业纪念册还回去，叶楠者接过後就想着要拿回房间放好。
只是起身经过顾清洲旁边时无预警被人拉住了手腕，叶楠低头困惑地看了顾清洲一眼，後者也盯着他，还很努力想把现在他眼前叶楠跟他在毕业纪念册上看见的叶楠叠在一起，但是他没办法。
他很想知道这几年叶楠到底发生什麽事，他很想问，可是他没资格。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