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小姐离家，我才第一次见识港口。
上次只有在到城堡时看过几眼，但那时是半夜，看不清什麽。
而服侍大小姐的日子，实在太忙，没有机会到外面游览。
港口旁有一个小村子，是费希尔领地内唯一的村落。
空气中弥漫着海的气息，走过街道，两旁的人家晒着鱼网及鱼乾，个个都晒的黑黝黝的，几个小孩聚众躲在阴影下玩。
令我讶异的，是每个人看到我们，都兴奋地挥手打招呼。
「安小姐！有新鲜的鱼，要不要带回去当晚餐？」
「大小姐！我们对城堡好好奇，可不可以进去玩啊？」
「这个是我们自己种的，您带回去吧！」
此起彼落的声响靠了过来，每张脸庞都带着热情与期盼。
「谢谢你，我待会要去别的地方，这鱼麻烦你送到城堡可以吗？」
「那找一天集合好到城堡前集合吧，不过天暗前就要回家罗，不然妈妈会担心。」
一个个亲切的回应，大小姐握住每一双粗糙的手，直视他们单纯的双眸。
对於孩子，则是蹲下身来与他们平行，笑着回答他们。
我从没看过有人会这麽做。
只有欺侮子民的贵族，没有伸出手拥抱他们的贵族。
看着他们的互动，我的心暖暖的。
这正是我所愿意追随的大小姐。
与居民们道别，我们终於来到目的地。
那是一间明显气派许多的商店，里头放着大量华贵的布料，是一间制衣店。
大小姐和一个年迈的老人说几句话後，老人就拿出量尺到我身边，替我量起尺寸。
出於好奇，我以尽量不冒犯到他的语气询问。
「请问…除了大小姐会光顾外，还有其他生意吗？」
他听到我的提问，露出一口黄牙笑嘻嘻地回答我。
「执事大人是刚来所以不知道，除了我之外还有几家供应大小姐需求的店，都是只替费希尔家服务的，费希尔家会供应我们一年的开销，就这点来看我们和您的工作范畴很相像喔。」
他手上不停，嘴里连珠炮弹的说起琐事。
「我是很久以前就开始服务费希尔家的，那时的荣光还历历在目嘞，不过大小姐对我们村子的人是真的好，只要有到村子来，大家都很高兴，三不五时还拿些物资来分给大家，这是别的地方都没有的待遇呢！」
他一边说一边在纸上记录着一些数据，寥寥几笔就把衣服的草稿画出，很是神采飞扬。
「大小姐！料子要用哪一种？我有进城去弄了一些夏天极好的轻薄丝绸，本来想预备着给您用的，不过没想到是执事大人先要做衣裳。」
他指了指挂在墙上的一匹布，色泽是银灰色，看来很是华丽。
大小姐走过去摸了摸质料，赞同的点点头。
「的确不错，这匹做个舒适一点的样式吧，不要太正式，最近晚上也热，让她当睡衣穿。」
「好嘞，记下了！执事大人身上穿的衬衫品质太差了，我选一些白麻，替她缝几套换穿，既透气又舒服。」
「那就麻烦你了，还有…」
两人讨论着衣服的事，从款式到材质，内里到外里都不放过。
「等等！」两人回头看我。
「我普通一点就好，不需要太高级。」
老人愣了一会，然後哈哈大笑。
「执事大人您还真拘谨，相处这麽久难道还不知道大小姐的性子？她决定的事情，不管是谁都没办法改变，您就收下吧！何况您穿的体面些，大小姐也面上有光，对吧？」
老人的话不无道理，让我找不到地方继续反驳。
「对我只要说谢谢，没有拒绝。」
一听到她发话，虽仍是觉得有些过了，但我也不好再说什麽。
他们继续讨论着，直到觉得一切都打理好了才出店门。
回城堡的路上，大小姐提到我的老家。
「既然你都安顿好了，那就找时间写信回家吧。」
我迷惑地看着她，不明白为何那麽突然要我写信。
「希尔家是执事望族，」她察觉我的疑惑，「你的父母都在皇室工作吧？」
我偏头想了想，好像的确是如此。
就算不是皇室，也是跟皇室有关联的贵族，但没有人跟我说过生在希尔家就得服侍皇族。
「有什麽问题吗？」我问大小姐。
她似乎对我的呆愣很无奈，叹了一口气後笑笑。
「那天想接走你的是卡莱尔家的人，对吧？」
我点头。
「你知道为什麽在大厅里有那麽多人，但没人向前跟你搭话的原因吗？因为早有共识你一定会成为卡莱尔家的执事，你早就被内定好了，而卡莱尔正是帮助现任国王叛变的最大功臣，身为执事望族的血统与你黑发黑眼的显目外表，都是增加他们家族价值的一项利器，自然没有人敢跟他们抢人。」
我这才恍然大悟，但我现在在大小姐这里，不就代表大小姐因为我与他们发生冲突，这样不会对她不利吗？
「您一直在观察我吗？」不然为什麽她会知道我在大厅里的事。
「是，」她的眼神无比认真，「我一直在注意你。」
「写信去通知家人吧，你在我这里这件事，以免他们担心。」
她转过头，把视线移开我。
「是。」
把信送出去，接下来就是准备晚餐的时间了。
厨房里有新鲜的鲈鱼，我想了想，决定做道主菜。
先准备酱汁，将番茄切成小块，榨出柠檬汁加入适量的白酒，三者混和在一起後捞出番茄籽，我嚐了味道後做了些微调。
将鲈鱼处理好，我从背脊切开，摊开呈扇形，撒上胡椒和盐巴平均抹开。
烧好柴火後，用橄榄油抹过锅子，将鱼放入煎，直到两面都上色後，融化一小块牛油道锅子里。
切开扇形的鱼，我放入盘子装盘，淋上酱汁。
有一份是我的，打算服侍完小姐後吃，算是给自己一天的劳累一点奖赏。
「好香，今天做了什麽？」大小姐出现在我身前，看了看我盘子里的食物。
「煎鲈鱼配上自制酱汁，您今天不在自己房里用？」我询问，毕竟大小姐很少会这个时间到一楼。
「虽已经习惯自己吃饭了，但偶尔想和你一起吃，端到外面吧？在花圃旁边有个凉亭，那里正好。」
我应下，拿起托盘放上盘子。
「对了，到酒窖拿瓶白酒吧，我记得有一支NobleRot，年份拿年轻一点的，这种越老的酒越甜，太甜就不适合了。」
我惊讶於她对酒的认识，毕竟在我的认知里，她从没碰过酒。
「你去拿吧，我先把晚餐拿出去等你。」她说完，就拿起托盘往外走。
我擦了两个高脚酒杯，走到隔壁的酒窖。
从琳琅满目的格子中，我找到标签，确认年分後拿出酒，并没有忘了带上开瓶器，往花圃走。
虽家道中落，但酒窖很满，种类更是多元丰富。
在亭子中找到大小姐後，我将标签撕乾净，把软木塞取出，在两个杯子里各倒半满。
「坐下吧，只有我们两个就不要那麽拘束了。」她催促我就位，我听话的坐到她的对面。
我们对视一眼，各自拿起自己的杯子。
轻声说了句感谢主，我和她碰杯後开始用餐。
虽做法简单，使用的食材也少，但鱼新鲜，每一口都化到嘴里，不用多调味就能感受到天然的海味。
往大小姐那里瞥了一眼，我发现她用刀叉慢慢挑了刺。
主动伸手接过她的盘子，我利索地从边缘划开，这种鱼刺不多且集中，算是很好处理。
确认没有留下任何一根刺後，我才将盘子递回给大小姐。
「谢谢。」
她对我笑笑，低头优雅地开始用餐。
我嚐了一口白酒，入口甜丝丝的，味道比想像中圆润丰厚，相当配这道抹了奶油的料理。
注意到大小姐的杯子空了，我再添一些酒到她的杯子里。
只见她白皙的脸颊泛上好看的红晕，衬的她是娇俏可人。
「您…还好吗？」我担忧的询问，怕一不注意，就让她醉了。
「我只要一喝酒就这样，别担心。」
她似乎认为我太小题大作。
我思考了良久，才向她开口。
「大小姐，我想学习一技之长。」
身为一名执事，只会做家事是不够的，若我有其他才能，肯定能增添大小姐的价值。
「喔？你想学什麽？」
「我想学近身格斗，这样我就能保护您了。」
我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要学些防身术。
毕竟城堡内除了守夜的护卫外没有其他人，若发生危险，近在身边的我能应付会比较好。
她沉思，没有马上回答我。
「你想清楚了？」她的目光真挚，「若你确定，我就帮你找人上课。」
我点头，「请您务必答应我。」
她轻轻一笑。
「没有拒绝的理由啊，不过之後就要辛苦罗。」
我坚定决心，无怨无悔。
我在准备大小姐的点心，新鲜水果一运来就被我冰镇在地下室，趁着凉透，要好好处理後送到大小姐房里。
表皮上还挂着冰滴呢，在这酷暑肯定消火气。
虽然大小姐几乎不生气就是了。
除了我摘花那次…
将水果送完後，我到房里试试送来的新衣。
都非常合身透气，对於我这种要整天穿着西装外套的人来说，有新的衬衫和外套是一大福音，最好的是外套还剪裁成燕尾的，我很喜欢。
其中还有较为吸汗的深蓝运动装，坐得比较宽大方便活动，是给我练习格斗时穿的。
果然品质好就是不一样，让人不想把旧衣穿回去了。
不过我还是把它放到置物箱里最深处，提醒自己这些都是大小姐给我的。
穿了一身新衣，接下来就得到大小姐那里去道谢了。
我敲敲房门後，推开进到她的房间。
她正在书桌前看书，听到声音抬头看向我，露出浅浅的微笑。
「果然很好看，你本来就高，穿燕尾的比较合适。」
我走到她的身旁，低头道谢。
「谢谢大小姐。」
「不客气，」她突然想起什麽，「对了，这是要教你格斗的师傅寄来的。」
她递给我一卷破破烂烂的笔记，脱落到连封面都没有。
「他大概明天才会到，你先看看这个吧。」
我点头应允，确认大小姐没有其他需求後退下。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坐到桌子前翻开册子，原来里头都是记载一些武术的注意事项与发力方法，翻到後面还有日常锻链的一些动作。
虽写得很详细，但也很难看懂…
字豪放的到处飞舞，密密麻麻地把面积不大的纸张填的无一处空白。
看来这个师傅挺豪迈的嘛…
我放弃研究这本册子，反正他明天就会到了，到时再问他从哪里开始好了。
躺到床上，我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在门口左等右等，这太阳实在太过炎热，附近又没有遮蔽处，使我的背湿了一大片。
一个巨大的人影出现在远方，身後还跟着一群小人。
我眯着眼想看清，但还是无法辨认那是谁。
他们越来越靠近，我才看出是一名有着棕红色乱发及胡子的壮硕男子，身边跟着上次到村庄里看到的小孩们。
嗯？他该不会就是那名师傅？可是照理说他应该会搭马车过来才是…
最後终於到我的面前，我细细地打量着他。
「你就是亚麻音？这里唯一的执事？」他声如洪钟，笑咧咧的。
「是，请问您是？」我礼貌地询问，而小孩们等不及我确认好眼前男人的身分，一个个拉着我的手吵闹。
「执事大人执事大人！上次大小姐说好要让我们来玩的，可以进去了吗？」
一个小男孩晒得黑黑的，浓眉大眼，兴奋地问。
这实在出乎我意料，我没想到他们会挑今天，照理来说要先和大小姐报告才是。
我沉吟着，有些为难。
「里奥，你就带着大家进去吧，快去玩！」
说话的是那位男子，他挥手要小孩快进去。
我还来不及反应，小孩们就一哄而散，从我身後跑进花园。
我震惊的表情肯定挂在脸上，因为那个男子一脸不在意的说：
「你不用那麽紧张啦，安小姐是个大方的人吧？不会计较的。」
我当然知道大小姐不会计较，但他就这麽打破规矩，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那请问您是？」
「你们这边没收到通知吗？我是克里斯，要来教你格斗的，你看，这是合约书。」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上面有大小姐的签名，确实是真的。
「师傅好，」我连忙问好，「您怎麽自己走上来了？」
他微微皱眉，「叫克里斯就好了，怪奇怪的，我要住下面的渔村啊，先到那里放好东西就走上来了。」
咦？我有先收拾好他的房间，原本一直以为他也会住在城堡里。
「我们有准备您的房间，还是您想到这里住？」
「不用不用，我就喜欢渔村，你与其在这里跟我废话，还不快点去换衣服跟我去学格斗。」
什麽？这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