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我的人生比喻成一本书,并将目前为止的重要历程分为几个章节,那麽第一章,大概就是国小三年级的时候。
当时刚转学到盼阳国小,虽然才小三,但我的身高已经有一百四十几公分,几乎是班上最高的女生,加上脸蛋小眼睛大,又拥有一头打理得宜的波浪卷长发,因此看起来就像洋娃娃一般。
即便没做什麽,我也仍因为外型而受到关注,却也引来了一些人的不快,所以我习惯了被班上的女生找麻烦,这样的事几乎伴随着我的成长。
但从来,没有人这麽过分过──
「姬品珈,你这边没有写。」那天,班长刘玳琳将我刚才交给她的个人资料表放回我的桌上,指着空白的「父亲」那一栏。
「我忘记我爸的名字了。」我瞥了眼,便继续看手中的漫画。
「哪有人会忘记自己爸爸的名字?」刘玳琳显然觉得我在找碴,「快点,你写好了我要交给老师。」
「我等一下再自己交给老师。」我把资料表塞回抽屉,继续翻阅漫画,但刘玳琳抢过我的漫画。
「不要闹了,你想害我被老师骂吗?」
「我就说我等一下自己交了!」我生气地回,不明白她干麽如此坚持,「把漫画还给我!」
「你不要刚转学过来就给我找麻烦,还有,漫画书是违禁品,我要跟老师说喔!」她的身高比我矮,却双手叉腰抬起下巴,以为这样我就会害怕。
「你去告状呀,顺便跟老师说我的单子我等等自己交。」我抢回了漫画,坐下来继续看。
「你居然这样对我说话!」刘玳琳大概没料到搬出老师我也不怕,气得脸都红起来。
「刘玳琳,你不要找姬品珈麻烦啦!」有个男生帮我说话。
「我哪有找她麻烦?她快点写好交给我不就行了?」刘玳琳气呼呼地回。
「脸好红喔,猴子屁股。」男生们纷纷取笑她,并且学着猴子的模样,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摇晃,还发出「吱吱」的声音。
女孩子脸皮薄,禁不起男生们这样开玩笑,只见刘玳琳的脸更红了,我也跟着男生们笑了起来。
在以前的学校,即便我态度不好,班上的女生或多或少都会因为我的外型而认为我是个很酷的女孩,就算不喜欢我,也会觉得跟我在一起特别有面子。
我习惯了这种男生们帮我说话、女生们奉承我的生活,於是当发现刘玳琳哭了,我也没有任何同情,反而啧了一声。
男生们见状更加开心,又七嘴八舌的揶揄:「爱哭鬼,女生最爱哭。」
无论我在哪里,这样的情形总是会上演,女同学跟我对立,男同学会帮我说话,导致女同学们更生气,然後男同学们会更过分。
最後女生们就会得出一个结论──不要跟姬品珈作对,因为男生会帮她,而且姬品珈很漂亮,成绩又好,只要和她在一起就会受到大家的注意。
所以这一次,我也不在乎刘玳琳的眼泪,以及他人的冷言冷语,只是继续看着我的漫画。
刘玳琳哭着离开教室,男生们闹了一阵子後也停止了,继续聊着他们自己的话题。
我隐约听见班上的女同学们窃窃私语着,因此从漫画里抬起头,没想到全班女生都瞧着我,那充满敌意的眼神如此一致,顿时让我愣怔住。
「跩什麽跩。」不知道是谁说了句,其他女生笑了起来。
我顿时起了鸡皮疙瘩,一阵凉意从脚底直往头顶窜。
我赶紧拿出抽屉里的资料表,自行跑去导师室,刘玳琳并不在里面。我看着班导,「老师,这个交给你。」
导师是名年轻的女老师,她似乎很讶异我的到来,「怎麽不交给班长就好?」
「因为我比较特殊。」我指了表格中的父亲栏位,「我不知道我爸爸是谁,可是班长一直逼我写,我又不想跟她讲。」
「不知道爸爸是谁?这意思是……」
我不知道导师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没弄清楚我的意思,我不知道爸爸是谁,这不是很清楚了吗?
「我没有爸爸,妈妈从不告诉我关於爸爸的任何事,我身分证背面也没有爸爸的名字。」
「啊……这样啊,没关系,我再问你妈妈就好。」听到我这麽说,导师一顿,随即挂上微笑,「你快回去上课吧。」
我说得这麽清楚明白了,还要问我妈妈什麽?
当下我真心觉得,这个年轻的导师是个白痴。
但事後回想,当年会对老师这麽坦白的我也是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