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同意宋先生的意见。」我突然出声附和。
闻言，张总监的脸色更是一沉，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关门送客，别说改档期了，说不定连合作机会也会跟着飞走。
「张总监不要误会，我之所以这麽认为，并不是质疑您的策略。」我赶紧灭火，将话题带往对我有利的方向，「只不过，您应该还没看过这次的剧本吧？」
「废话！」他闷闷地应声，「你不是还在写吗？」
「那您知道B台上一档的《站住！前面的粉色条纹衫！》吗？就是同时段收视率第一名，各方评价也很不错的那一出……」
「知道、知道，就是你写的那一出戏！」张总监不耐地打断我，「温编剧，你想说什麽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要不是你毛多又玻璃心，谁愿意浪费口水说这麽多啊！
我在心底偷翻白眼，表面上一脸的毕恭毕敬。
「不瞒您说，我这次的新剧本便是打算延续《粉条男》的热潮，再次在性别议题上创造新的故事。」我笑了笑，只见对座的张总监脸色不变，眼睛倒是亮了起来。
他点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然後呢？」
「相信张总监也明白，当今最热门的话题非LGBT议题莫属，每每都能获得极大的关注和讨论，《粉条男》的成功也归功於此。但比起《粉条男》是一般大众能够轻易入口的男女爱情故事，我这次决定不打擦边球，挑战真正的男男爱情剧。」
「男、男男？」张总监吓了一跳，「温编剧，你是认真的吗？」
不然我看起来像是在和你开玩笑吗？
「张总监，除了文学剧、网路剧，台湾电视台仍然没有一出完全以同性恋人为主题的偶像剧作品。如果S台能够趁着《粉条男》话题正热，大众高度接受性别议题的时候，趁势推出一部更为直面的偶像剧，我敢保证，讨论度一定会比《粉条男》高出许多。」说完，我直视张总监的眼睛，露出了资本主义风格的微笑，「⋯⋯基於以上原因，这出戏一定得尽快上档，您说是吧？」
不过一杯咖啡的时间，宋大翔和我一起走出了张总监的办公室，手上拿着的牛皮纸袋里，装着双方签好名的合约书。
站在光可监人的电梯前面，我们肩并肩，一语不发。
「那个，宋先……」
叮地一声，电梯来了。
宋大翔不理会我，大步走进。
我来不及多想，赶紧跟了进去。
电梯门缓缓关上，阻隔了外界的声音，在这个狭小、密闭的四方空间里，宋大翔和我各据一角，安静得像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我不知道电梯从三十二楼抵达一楼大厅需要多长时间，我只知道这里的空气稀薄的几乎快令我窒息，我动也不敢动，直直看着电梯门反射的影像，另一角的宋大翔双手环胸，似乎正在闭目养神。
但不知为何，我觉得他在生气。
而且，是生我的气。
「宋先生，我……」
「温编剧。」他开口，口气冰冷，「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我一时心慌，脱口而出：「不是签约了吗？为什麽——」
为什麽还要生我的气？
「所以，你希望我称赞你很厉害吗？」宋大翔和门上的我对了眼，「对於你的不请自来，你希望我有什麽反应？」
「我是因为……」
「因为你觉得我没办法解决这件事，因为你觉得我说不过张总监，因为你觉得我需要你的帮助，是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帮忙。」
「温编剧，不好意思，我不需要你的帮忙。」宋大翔冷冷地瞪着我。
我不知道宋大翔到底在生什麽气，我不奢望他会感谢我，但我也没想过，我的好意换来的，竟会是他的冷漠与讽刺。
「宋先生，我今天之所以会来这里，并不是质疑你的能力。」我深吸口气，冷静地替自己解释，「我只是听说你和张总监的沟通好像出了问题，而我和张总监曾经一起共事，或许他会看在我们的交情上愿意让⋯⋯」
「怎麽？现在是嫌我不知好歹？」
当我的话被宋大翔无情打断，再看到他脸上毫不掩饰的不屑，我傻住了。
有一瞬间，我几乎发不出声。
「为什⋯⋯你为什麽要一直曲解我的意思？」我不懂，真的不懂，「这出作品不只攸关你的事业，也是我的心血啊，难道我不能为此出一份心力吗？」
「话说得好听，你要不要回想你刚才的表现？」
我心里一震，「那是……」
「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吧！」宋大翔冷冷一笑，看我的眼神全是鄙夷，「我终於明白，温编剧的作品为什麽总是能够获得极高的收视率，就是因为你擅长利用社会议题，滥用大众的关心，更懂得操弄宣传手法、推波助澜，难怪评论说你的作品没有深度，只是譁众取宠的闹剧！」
「你怎麽可以这麽说！」
「或许是因为我很了解你吧？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你踩着他人收获好处也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吗？」宋大翔俯视着我，薄唇在我眼前一开一阖，「校刊优选作品，《陪你在月球散步》，一年三班，温又芸。」
叮地一声，一楼大厅到了。
我对宋大翔的幻想也哐啷一声碎裂了。
怔怔看着他换上了绅士般的微笑，宋大翔头也不回地走出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