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倒下去了。她躺倒在走廊,班长很慌张,旁边的同学也很慌张,「先把她扶起来。」班长重复了这句话两次,用纤瘦的手臂去触碰向子郁,试图确认她的意识。向子郁隔着长发看见对方的脸,感受到她的体温,忍不住放声尖叫。像是被刺杀一样的叫法,或是有人死了的叫法,走廊上所有人回头往那个方向看去,向子郁一边尖叫,一边放声大哭,狂哭、暴哭。哭到没有人知道怎麽做,没有人敢碰她,没有知道她在想什麽,她也不知道,好想知道。她这样想,残破的自尊被压倒在地,如果有什麽可以咕噜咕噜地滚出来,那一定会是向子郁的死意。有上万回的死亡在她的脖颈上等待着降临,为什麽还活着,她每次问自己,手腕或是大腿都会变脏,不能奢望有人明白这种末世感,那太牵强了,但也许可以想作是被铁卷门夹得瘫痪的野猫,就是这种悲伤。
廖咏海打开教室的门,看见躺在地上的向子郁,起来、起来。她蹲在她身边用气音说着。此刻的向子郁就是那条野猫,下肢动弹不得,拖着两只手在地上爬行。
向子郁坐起身抱住廖咏海,她还在大哭,生出来有几次能像今天一样大声,她不敢保证了。一个接近成年的高中生,多丢人现眼呀。所以她该死,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像是个王八蛋。整条走廊都在看她哭,段席栩和关德麟走过的时候也看到了,人们侧目她,鄙视她,她一定是带罪的,否则没道理过得像这样。向子郁哭得要死要活,她忍住没说,但心里全是我好想死。没事了,没事了,我好想死,没事了,我好想死,没事了,一定没事的,我们去保健室好不好。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来,站起来。我好想死。你还有要拿什麽吗。我好想死。好,那走吧。
保健室的护士会从她胸前的口袋搜出一把眉刀,问她为什麽带着,向子郁讲不出话。说到底是为什麽会变成这样,她也讲不出来。按时吃饭、服药、睡觉。她什麽都照做,为什麽会变成这样?身体里有流不尽的血泪在循环,如果能结束的话那就像健教课里上的一样,和空气结合变成粉红色、桃子色、梦幻不切实际的……逃避责任的颜色,缺氧地死吧。她不哭了,但也不讲话,就只是坐着,坐了三个小时,回家了。
向理会接到导师致电的通话,骂了向子郁,然而什麽都没有改变,绝望还在,伤口还在,变了的只有向子郁那双画图的手,什麽也生不出来。那之後廖咏海常常无意问起,「你过得好吗?」不好,她一向如此回答。导师告诉廖咏海,这种状况再发生一次向子郁就得暂时停学,希望她婉转地引导对方去找到一个更合适的纾压方法,但廖咏海也不是那种绕来绕去的人,「老师说再一次就要叫你爸来学校。」揍大腿可以,割手不行。想疯就找别的办法疯,老师知道找家长来你只会更糟糕,但这是学校的程序,她做不了主。向子郁听得笑了,极上的讽刺。「老师叫我不要跟你说她找过我,但你也晓得我懒得搞那麽多。」向子郁老是觉得廖咏海奉献得太多,她是把铁卷门拉起来的那个人,向子郁是猫,是废了一辈子的残猫。是廖咏海发现她的。但她还是想说,真的好痛。就这麽拖着下半身爬得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