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程涟把外套放置在一旁的长椅上，一个人在广大操场的球框下投篮。每到中午，他都会先和朋友一起打篮球，再一起去学生餐厅吃午饭。
然而现在程涟来不及等待其他在福利社买饮料的人，就独自一人专注地投篮，一旦陷入这种情况，就代表他的脑海里有非常想遗忘的事情。不知道已经进篮第几次，一道喀嚓的脚步声传入耳中，不自觉地停下来看向源头。仅仅因为这个期望，心中的烦恼彷佛要被微风吹走……
但站在那里的并不是用鲨鱼夹盘起头发的少女，而是头发一天到晚乱翘的挚友晁拓平。
「……」
那位青梅竹马的挚友还自然地招手向程涟打招呼。
他并没有任何过错，只是之前和梨夜在河堤的篮球场偶遇时，她什麽也没说只是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程涟其实很喜欢这样的情景。想到那如梦的情景与现在眼前的差距，他忍不住把手中的篮球用力砸向靠近自己的晁拓平……
「很危险欸！」
晁拓平接下差点砸中肚子的危险传球，他发出抱怨的声响，程涟也只是翻白眼道：「闭嘴。」
「你还在介意刚才的事吗？话说，沐嘉明那家伙，是不是喜欢上她了啊？」
挚友的半刻意调侃的碎碎念，让程涟整个人瞬间硬化。刚才他和晁拓平经过一楼蒸饭箱的列队时，正好目击到沐嘉明要帮梨夜的样子，梨夜反射性地躲到叶祯茯的身後，到这段发生的事程涟还勉强可以接受。
但是，想到沐嘉明还不死心，甚至差点碰到梨夜细白的手指……
晁拓平注意到程涟开始散发可怕的寒气，脑袋立刻转动适当的自保措施。
不一会儿，在晁拓平做出反应前，程涟走到放置外套的长椅旁「碰――！」的一声狠狠地把它踢歪了一公分左右，接着他又像回过神似地把歪掉的长椅移到原位。
晁拓平无奈地盯着发怒後的程涟。
「你真的只要牵扯到她的事，就会变了欸～」
程涟沉闷地拿起放在长椅上的小水瓶道：「我已经尽量控制自己了。」
这句话在晁拓平的耳里，完全没有说服力，因为他至今为止已经目睹好几次程涟吃醋的样子。晁拓平盯着挚友喝下瓶中的最後一口水平静情绪後，忍不住说出心中最大的疑问。
「话说……你们真的没有在交往吗？」
「别说交往了，她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情可以顾及男女关系……」
「两情相悦？」
「……」
程涟再怎麽解释，眼前的晁拓平都不相信自己与梨夜之间的关系，目前只是普通的隔壁班同学。他知道程涟向梨夜告白，两人小时候又有面识，认定现在的关系绝不简单。
是否两情相悦的疑问，使程涟想起前几次梨夜的回应。
『程涟：
老实说连我自己也不清楚该怎麽解释，毕竟从没有一个男生会像你一样直说心中的想法。
关於恋爱也是听某些人在讲，没想过有一天会喜欢上谁……
如果真的要说的话，现在应该是想多了解你的事情，这是我第一次对某个男孩子产生的想法。还有想知道为什麽会有一股熟悉的感觉，在你告白之前就一直觉得在哪见过？可是就算想破脑袋都找不到相关线索。
说不定只是想太多了。总之现在我们之间有点类似朋友，对我而言这却不是答案。现在还没办法找出明确的方向……
褚梨夜』
记忆起这模糊不清的解答，给程涟有些郁闷的心情，再添加上一层薄薄的迷雾。
程涟深深地叹气。关於梨夜纸条写的熟悉感，他知道是因为当时只有短短几个月，记忆模糊很正常。能有印象烙在梨夜的心里就算不错，同时也代表小时候的她不记得名字……
为了把复杂的心情抛到脑後，程涟慵懒地坐到长椅上。
「发生什麽事了？难得你一脸浮躁的样子。」
突然间，一位头发短到像刺蝟的少年，好兄弟似地从正後方搭住程涟的肩膀，少年露出爽朗的表情，好奇地询问程涟与晁拓平。但其实少年的心里大概已经猜到程涟烦躁的原因，不过他还是想确认一下……
程涟看出少年的用意，无奈地道：「连你也要来凑热闹吗？岳辉义。」
岳辉义是程涟班上的副班长，班上男生群中少数认真的人，也是极少知道程涟喜欢梨夜的人之一。他会知道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岳辉义的女朋友刚好就是与梨夜同班的班长。
女朋友身为班长有几次跟他商量梨夜的事，加上之前几次程涟藉着陪岳辉义找女朋友的理由，到梨夜的班级教室，在这过程中他无意间注意到程涟喜欢梨夜。
岳辉义与程涟也是挚友，虽因副班长的职责没有像晁拓平密集，却比一般人还要注意周遭的事。
「说起来我刚才遇到隔壁班的人，他们说要跟我们一起打球、吃饭。」
程涟和晁拓平随着他看向一旁，令程涟烦躁的某人正和几位同班同学一起从远方走过来。见程涟嘴角有些抽蓄，岳辉义继续在他的耳边补上尴尬的一道攻击：「还有沐嘉明好像有事想找你商量。」
「呃！」
沐嘉明和姚捷安的情况差不多，与程涟是同间国小毕业，彼此之间的关系没有到非常要好，只是刚好在两人班上各有朋友，因此认识对方。
察觉沐嘉明喜欢梨夜，程涟才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对梨夜的心意比想像中庞大。多次忌妒沐嘉明可以正大光明待在梨夜身边，甚至其中一次间接性地惩罚他给梨夜的恶作剧。
程涟几次想正式确认沐嘉明对梨夜的心意，没想到竟然是对方先创造机会。
想到这里，程涟反而有些怀疑是不是刺蝟头挚友的恶作剧。趁与沐嘉明还有一段距离，程涟抓住岳辉义的肩膀反问：「你怎麽知道他有事想问我？」
「因为刚才他一直跟我提，要回报之前和你的篮球小比赛。」
「那又怎麽样？」
如果只是因为之前输过，想再比赛一场没什麽奇怪。为什麽岳辉义会认为是他有事想商量？
看出程涟心中的问题，岳辉义回答道：「他跟平常一样活蹦乱跳地宣称一定要赢，接着又心事重重地握紧拳头，眼神也比平常还要认真。我认为比赛只是表面藉口，其实是有事想找你。」
「……」
各种复杂的情绪在程涟的心中乱窜，没办法用一个词统一。在错综复杂的情绪当中唯一最清楚的是担心，既然沐嘉明迷恋上梨夜，说不定会发现自己与她之间的秘密。
程涟松开紧抓岳辉义的手，调整有些错乱的情绪。不管发生什麽事，最让程涟挂心的永远是和梨夜相关的每一件事……
没过多久，沐嘉明一群人走到身边，在所有人开口前，沐嘉明伸出手臂理所当然地向程涟宣言道：「程涟！你再跟我比一次篮球，这次一定会赢，我绝对不会输！」
面对一个这样命令自己的人，程涟瞬间觉得自己的担心只是多余的。
「不要。」
程涟的拒绝使原本炒热的气氛降到零度，沐嘉明开始像平常一样跳来跳去地抱怨。
「咦？为什麽？」
「刚才一直一个人练投篮，现在累了想休息。」
这只是程涟随便编出的藉口，他的体力并没有那麽弱不禁风。
身边的几位同学见状，有的人用手拍头，有的人拍打肩膀安慰失落至谷底的沐嘉明。他那失落的模样，让程涟本有些抗拒的心理无奈地叹一口气：「休息一段时间後，我再跟你比篮球。」
虽然现在不同班级，产生多次的忌妒，程涟还是没办法对曾经同班过的国小同学狠下心……
程涟离开长椅，简单做个伸展拉筋後，把手中的小瓶子仍到一旁的垃圾桶。
「我要去福利社买东西，有没有人要一起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机会到来，沐嘉明率先举手：「那我也一起去。」
语毕，程涟和沐嘉明两人离开操场。其他人也决定先自己开始打球，等程涟的休息告一段落，再让两人进行小比赛。
从餐厅的门口望过去，到处都是人挤人，连福利社也因为学生要买面包当午餐，挤得使程涟有些犹豫。
他四处观望，最後决定选择餐厅门口的自动贩卖机。
程涟把铜板投入四四方方的机器内，点选矿泉水後，一直安安静静跟在身旁的沐嘉明才终於开口道：「程涟……你……有喜欢的人吗？」
「……」
程涟瞬间顿一下，又继续蹲下拿出刚刚点选的矿泉水。他表面一如往常，其实内心相当动摇，被问到有没有喜欢的人，脑海第一个闪过的就是梨夜的身影。
轻轻吐气调整自己的步调，程涟站起後打开矿泉水的瓶盖，倒一口清水含在嘴里，用冰凉的温度冷却些微上升的脸颊。
冰水透过喉咙进入体内，程涟终於能冷静看向沐嘉明。
「你怎麽会突然问这个？」
「没什麽。只是看有很多女生跟你告白有点好奇……真的只是这样……」
沐嘉明那强调的模样，反而令程涟有些担心。该不会是和梨夜的事被发现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现在应该采取的行动是想办法蒙混过去，程涟试着反问道：「我还以为是因为你有喜欢的人，才这样问我。」
「唔！这、这个……」
沐嘉明动摇的模样想起之前梨夜曾说过的话，引起程涟想开玩笑的心态。
「你喜欢你们班的子琴？」
「蛤！别开玩笑了！谁会喜欢那个恰北北？」
沐嘉明气得跳起来的模样，程涟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微妙的弧度。平时他一直被晁拓平调侃的无法控制情绪，现在看到另一个人被自己的玩笑话弄成这样，程涟忍不住假装一副想到什麽。
「该不会是……姚捷安？」
「哪可能会是那莫名其妙的家伙？你是故意的吗？」
「你和她们其中一人站在一起很匹配，非常自然又像情侣。」
沐嘉明像中标似地静止不动，这句话是梨夜那日曾说过的话，程涟只是半开玩笑地提出。说出口後他才有点後悔，说不定会因为这句话怀疑自己和梨夜的事情。
程涟胆战心惊地盯着陷入沉默的沐嘉明，没几秒沐嘉明才淡淡地道：「我才不喜欢那些非常做作的女生……我、我喜欢的是同班褚梨夜……」
「……」
「因为你被很多女生告白过……所以……所以我想问要怎麽吸引她的注意力，让她重新对我改观。」
收起开玩笑的心态细听沐嘉明说的每一句话，程涟突然觉得全身无力。没想到沐嘉明根本没发现那个秘密，也不知道程涟是自己的情敌，就问他吸引梨夜的方法。
程涟转身朝着操场走去，沐嘉明如抓住救命稻草紧紧跟在身後。
「等、等一下啦！回去之前至少给我一些意见嘛！」
「……」
「你有在听吗？」
「……」对方死命地跟在身边，程涟只好停下脚步无奈地道说：「你就是为了这个跟过来？」
「要不然还有什麽理由？」
沐嘉明骄傲自大的模样，程涟真的很想直接选择无视，不过不知道是担心被怀疑，或者因为对方是曾经的同班同学，他再次回头方向变成转回餐厅：「知道了。」
「你终於愿意帮忙了。」
回到满是人群的学生餐厅，程涟抬头望挂在天花板中央的时钟，时间显示十二点十分，正是人潮最多很难找到座位的时刻。即使这样，沐嘉明还是在角落找到六人以上的空位，他高亢地对程涟招手，殊不知这动作使程涟的内心更加无奈。
为什麽一定要帮情敌分析梨夜的事，让他更加有机会？
有人对梨夜改观，程涟确实觉得欣慰，但那人是男生又注意到她的优点，无法否定有一股刺痛把程涟扎到快窒息。
程涟深深吸一口气走到沐嘉明的对面坐下，他把剩下三分之二的矿泉水放置在两人的中间，这可以说是用来清楚划分自己与沐嘉明的差距，然而连程涟自己也没注意到这下意识地宣告。
定位在椅子上後，程涟才想起差点抛到脑後的一件事。
「说起来，你不是想回报之前在体育课输给我的篮球？」
「没差啦～现在我要问的事情比较重要。」
当初是谁充满斗志地宣称要赢？
程涟瞬间想吐槽对方的态度变化，眼前的沐嘉明逐渐转换成严肃的表情，他也随着那气氛调整自己的思绪。
「刚开始我确实是被班上的谣言影响，瞧不起她……」
「……」
这其实不用特别提出，从旁人眼光都知道沐嘉明当初对梨夜是怎麽想。
说实话程涟也没有批评他人的资格，因为在认出褚梨夜就是那时候的女孩子之前，程涟也是以非常随便的态度在一旁观看，甚至认为一定会跟看过的情形一样转学离开。
但梨夜还是保持原本的自己，程涟逐渐被没见过的特质吸引，这是从没对任何人说过的另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他也还不敢向梨夜告白，深怕会开始被保持距离。
「在那天被她狠狠地骂一顿……」严肃的气氛慢慢松解，沐嘉明的嘴角勾起自我陶醉的弧度：「我才注意到她的表情比想像中丰富，生气的表情特别有趣又可爱。」
「……咦……原来是这样啊……」
程涟压抑想打开矿泉水泼到沐嘉明身上的冲动，挂起僵硬的笑容，平淡地道出场面话。
梨夜只要不说话就无法读出心里的想法，一旦开口表情就比一般人丰富，不管是什麽样的表情都非常自然，这些是程涟再清楚不过的事情。可是一想到眼前有人想着自己的心上人露出微笑，程涟忍不住在桌下紧握拳头。
「努力试着吸引她的注意力，结果被误会喜欢其他女生。刚才中午想帮她也立刻被闪开……」沐嘉明停顿回想一段时间，继续道出令程涟火大的话：「被躲的反应也是像小动物一样可爱，到底要怎麽样她才愿意正视我？」
「……」
沐嘉明把双手放在後脑杓望着天花板沉思，完全不知道程涟的忍耐快抵达极限，最後程涟道出狠心的结论。
「不知道。」
「咦！怎麽可能不知道？」
「就算真的有很多人跟我表明心意，不代表理解女人心。从你刚才说的每句话，只知道她的个性跟班上的任何女生都不一样。」
「的确是这样，那只好慢慢摸索了。」
听到沐嘉明还不死心地想对梨夜出击，程涟双脚开始有点无法控制。
程涟比任何人都想待在梨夜的身边，也想知道她的每一件事，和沐嘉明稍微聊天後才知道，自己对梨夜的占有慾不断膨胀。
身体渐渐变得无法自如，当程涟开开合合地想说什麽――
「奇怪你们一直不回来，原来是这麽好心地在帮我们占位子啊。」
这时原本应该在操场等待的岳辉义，突然坐在程涟身旁的椅子，程涟抬头看向天花板的时钟，时间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变成十二点二十分。
岳辉义把手中的其中一件外套地给程涟，接着对沐嘉明道：「刚才他们说要是沐嘉明再不来，就要在你的午饭里放奇怪的酱料。」
语毕，沐嘉明整个人跳起来冲出餐厅，空气中陷入沉默。
「……谢谢。」打破这片沉默的是程涟，如刚才岳辉义没有出现，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麽事。
岳辉义瞪大眼睛盯着程涟，露出「真拿你没辄」的表情。
「既然那麽难受，等一下要和我一起去隔壁班教室吗？」
「是是是，反正又是要看你和女朋友放闪，认清现实。」
「不是啦。刚才打球前遇到她的时候，我们在讨论要不要合班办圣诞活动？」
听到「圣诞活动」这四个字，原本有些郁闷的程涟，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什麽圣诞活动？」
「现在十一月中旬，很快就要到下个月的圣诞节，所以我们讨论要不要借学校的交谊厅，两班一起合办圣诞活动。」岳辉义把手搭在程涟的肩上，大概解释後气氛进入一阵莫名的热潮。看见从餐厅入口进来的同伴，他接着继续补充道：「等一下去一趟隔壁班讨论，之後也要跟班上的人讲一声。」
「现在情况麻烦，我不认为班上所有人会点头参与。」
「麻烦的人可以由我另外私下说服。」
程涟小声地感叹道：「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能统整班上的麻烦人物耶。副班长大人。」
程涟握紧手中的拳头、咬紧下唇，凝视着岳辉义沉思的表情。自己有好几次想出手帮梨夜，有时却行动受到干扰，担心会成为不必要的负担。最後的结果都有帮上梨夜，那也都是私下，没办法像岳辉义一样光明正大。
最近，班上的女生明显在排挤同班的叶祯茯，听说之前也有几次发生类似的事，接着又突然恢复原状。这次程涟意外清楚内幕，知道其真正原因是叶祯茯和梨夜在一起，毕竟他当时目睹那件事……
如果梨夜知道，一定会非常责怪自己，而程涟能做的是在一旁守护，因为这整件事只有她才能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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