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想变强，先练脚〉
「欸！」
「恩？」
「你在想什麽？」
「嗯……没什麽。」
佳薇一脸狐疑的盯着我，我则心不在焉的看着远方，假装刚刚的出神不过是某种眺望远景的延续动作。虽然我每次睁眼说瞎话几乎都会被她拆穿，尤其是在我们一起彻夜长谈几次後，就算我用最生动的演技，她也能一眼看破我的伪装。
这样很不好。
感觉，她都比我自己还要更了解自己了。
「说！刚刚在想什麽！」这不是问句，是解除武装的质询。
「唉油，没有啦…」我凌乱的招架，不成章法：「就是触景生情时多云偶阵雨啦！」
「哧…」佳薇恼怒的笑了，恼的是我不正面回答，怒的是我不愿分享，但笑的却是我无理头的幽默。
「想到谁？」再次，一句就正中红心。
「唉呀…」抓抓头，顺便换个姿势拉筋，伸展双腿肌群的动作有很多，而每个动作还要拉四个八拍，所以我也不太可能迅速逃离操场。
「就是啊…」我一边高压腿，一边想要轻描淡写的解释：「收操收到一半时…看到一个长得很像之前我们参加史学盃的时候…五六七八…遇到的同学…二二三四…」
「喔…」圆圆的脸蛋因为思索着回忆，让上头的细眉皱成两条曲线，且是无法用公式计算的那种形状，加上刚刚惹得她有点愤懑，所以双颊略微红通，不过整体来说，佳薇是位很可爱的学妹。
嗯，是学妹，不是女友。
「还在吗？」佳薇歪着头搜索着操场上所有活着且双脚站立的物种。
「呃…」我抬头环视一圈，摇摇头：「应该跑掉了。」
「喔…我认识吗？」佳薇瞪大眼睛，在我还没回答前又再问：「男生女生？怎麽遇到的？是什麽样的人？哪所学校的？」
「啊…」一连串的问题在我脑中爆炸，那个好运到炸的早晨，玲玲阳光灿烂的笑容，以及让我画面定格的瞬间，接着是吵闹、难堪、极度不甘心的情绪迅速涌上。
「还好吗？学长？史学盃都过了…」
是啊，都过这麽久了，久到队长毕业当兵去了，乙组的冠廷升上大四了，而我，也成为学弟妹眼中所谓的学长了。
再仔细想想，似乎也不是多久前的事，上一场史学盃是我大二上学期，结束後，下学期我们还有一场北历盃(1)，而针对北历盃，学长们还特地在寒假训练时把我叫到一旁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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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政啊…」威汉队长老成的开口。
「是？」我拭去额头的汗水，看着队长及另外两位学长和一位学姐，谨慎的回答。
眼前这一群过完寒假就即将要毕业的大四老屁股们，对我露出不怀好意的目光，难道他们在毕业发现有未了的遗憾，终於要展开以前不曾体验过的霸凌乐趣了吗？
「你说，为什麽史学盃最後一场男单你会输？」队长手托下巴沉重的问。
「啊…」难到是传说中的言语攻击？！
「试着分析看看。」另外一位学长推了一下眼镜说道。
「嗯…」我回想起那个自大的决定，自以为掌握全局的骄傲，缓缓开口说：「因为我太大意了。」
「还有呢？」「轻敌？」「还有吗？」「练不够…」
「啊哈！」学长们像是逮到猎物一样兴奋的欢呼，然後直嚷：「就是练不够啦！练不够，练不够！」
「没错。」威汉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接着对我说：「我反覆想过很多次了，当时，最後一球的最佳反击应该是转侧身，用正手拉球，但一整天的赛事下来，你的小腿已经没有力气去做转换了。」
「嗯…」事後回想，确实如此，如果体力没有消耗那麽多，应该能更迅速的做出判断和反应，而不是最後被定在桌前无法动弹。
「那麽…」威汉双眼盯着我，缓缓开口：「你想雪耻吗？」
「当然！」想都不用想，我直接脱口而出。
威汉队长双眼放光，露出我熟悉的表情，那是一种名为「狂热」的神情。就是我刚入学看到他招募新生队员时的模样，也是每次赛前鼓舞大家时会表现出来的样子。
「那麽…」威汉队长露出大大的笑容说：「练跑吧！」
「咦？！」
是我耳朵有问题，还队长嘴巴有问题，不是要在桌球场上雪耻吗？怎麽变成要去跑步？
「每天跑操场十圈。」「每天？！」「对，每天。」
我诧异的看着环绕着我的学长姐们，犹疑的後退了一步，脑中闪过下雨时踩着水洼在操场慢跑的模样，寒流时穿着外套流着鼻涕在操场暖身的蠢样，火烤一样的夏天顶着烈日跑到中暑的惨样。
「冠廷！」威汉突然对着在场上练习的乙组校队喊道。
「啊？」冠廷没回头，努力的练习着拉球的训练。
「校队每天都会跑操场吗？」威汉直接朝着他的背影大声问。
「废话。」冠廷跩跩的回应。
「如果你想变强…」威汉回过头来看着我说：「就要把基础体能提升，别以为打桌球只是在桌球台前移动，你的小腿没力，照样会一直发生同样的状况，如果你想雪耻，如果你想…」
「为什麽是我？」我看了看场上其他练习的学弟妹，轻声问。
「冠廷要大四了，你才要升大三，你们那届里，走的走，跳槽的跳槽…系桌的未来…我们不交给你，交给谁？但…我们能交给你吗？」
我看着学长姐们，原来他们露出的不是不怀好意的目光，而是殷殷期盼的渴望，我紧张的吞口口水，张开口，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不过是四千公尺，是不是男的啊！」学姐直接呛声。
「别忘了北历盃我们还是会碰到政大。」戴眼镜的学长提醒。
「而你的对手也跟你同届。」另外一位学长补上一刀。
「回想一下…」威汉双手搭上我的肩膀，轻轻的摇着：「你还想输吗？」
「我…我…我…」
蓝天，夕阳，微闷，无风，余晖在操场跳舞，催促我们赶紧移动脚步；人群，佳薇，伸展，滴汗，马尾在面前晃荡，追问着我关於过去的一切一切。
从冬天跑到夏天，从晴天跑到雨天，从清晨跑到夜晚，从那个桌球室发下豪语的瞬间开始，一直到刚刚练跑完的现在，运动鞋已经磨破两双。
每当我跟其他学弟妹分享这个热血沸腾的里程，嘴角都会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浅笑，并把当时的我描述成阳光灿烂，气势恢弘的雄伟模样，引起一片崇拜的呼声。
但我可不会跟他们说，当时那个被威汉队长摇晃肩膀到快要受不了的我，其实是被逼到墙角哭喊着…
「我…我…我跑就是了嘛！！！」
(1)北历盃，顾名思义，是由台湾北部大学联合举办的运动盃赛，与史学盃性质类似，但参赛的学校与规模又更小，因为多是由北部几所大学参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