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程车缓缓驶进巷弄里,在一家美式餐厅前停下,她付了计程车钱,下了车。早早等在门口的主办人一见她便立马迎上前去,退去青涩稚嫩、经过社会历练的神情依旧掩不住对老同学的惊艳。
「班代,好久不见!」张学文打量着她,忍不住称赞,「你比以前更漂亮了!」
尹芃穿了件简单的黑色连身长裙,腰间松松系了条银链带,将她的身形修饰的更加纤长窈窕,特意去发廊吹整过的长发绑成公主头,发尾上了大卷,加之甜美五官点上的妆,整个人看起来温柔娇美,却又不失原本那股知性气质,成熟迷人。她谦虚笑了笑,眼角余光透过餐厅透明玻璃往里觑了觑,似乎有些紧张,悄悄抓紧肩上的包。「对不起,我迟到了。大家都到了吗?」
「开玩笑!你能来就是惊喜了好吗!十年来第一次耶!」
张学文领着她走进餐厅,往右拐进他预定的大包厢里。一走进,吵吵闹闹的小空间一瞬间静止,两秒後爆出更大的、此起彼落的惊呼声。
「哇!班代你终於来了!」
「你超难请的耶!我们都办过四、五次了,你才第一次来。不管!先罚一杯!」
「班代你怎麽还是那麽漂亮啊?」
尹芃笑着向暌违十年没见的老同学们一一打招呼也边道歉,不动声色迅速寻视众人一圈,没有发现那个人,下意识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满怀失望。
大概是因为自己吧……
以前较好的张巧菲让出位置给她,热情帮她布置餐具,嘴上一边叨念:「臭小芃,你一结婚就不见人,还跟你老公跑去中国,完全忘了我们,你真是太无情了!」
「只是太忙了,我没有忘记你们啦!」尹芃尴尬解释。
「果然是人生胜利组。班代,我真的超羡慕你的,不仅长的漂亮,会念书,还嫁了个好老公,赚那麽多钱给你。」坐在对面的李丽玲忍不住又瞥了眼尹芃身後只露出一角的名牌包,嫉妒又哀怨,「哪像我老公,每天加班加到爆肝只赚那一点点钱,养小孩都快不够了。」
「就是说!而且我家那只每天回家就像猪一样,只会瘫在沙发上看电视,老娘我每天上班回来累的要死,还要煮饭洗衣伺候他,真是比佣人还不如,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他!」
「你还好还没生,有了孩子你就更加生不如死了。」
「我也是快被我家烦死……」
出了社会後,不管什麽聚会都不外乎如此,女人抱怨家里大小事,从老公小孩到生活琐事,而男人则开始喝酒吆喝,埋怨公司工作老板主管,又或者吹嘘自己的成就能耐,还好他们约定不带另一伴参加这场单纯同学会,又还好他们班没有班对,否则大概会在现场吵起来吧。
尹芃边吃边听她们没有营养的话,心思总忍不住注意包厢入口。
「对了,宗锦音来不来?班代都来了,她还不出现?」
当这名字一被提起,尹芃全身一颤,差点没打翻手中的柚子茶,赶忙放下来,望向出声的人。
「她说她今天还有工作,赶得完就过来。」张学文说道,神情有些得意,「如果她能来,我们同学就算是都到齐了。」从来不曾参加过的两大女神都被他找来,以後他就有面子了。
「切,又不是全部都来!你少嚣张!」
上届主办的同学不服气吐槽他,引起大家大笑。
「小芃,我记得你们感情超好的,而且住一起不是吗?後来怎麽没有联络了?」张巧菲好奇问,又想起了什麽,「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你结婚的事还是我告诉她她才知道的,不过她也没去参加就是了。」
嘴角勉强保持着上扬,尹芃苦笑道:「有一点争执……」
那个人其实去了婚礼现场,只是独自去见了她……
「都过那麽久了,有争执也该掀过去了吧?那个女人还是那麽爱计较。」一向跟宗锦音不对盘的李丽玲翻着白眼,「也不想想那时候你对她那麽好,毕业後你妈不是还帮她介绍工作,她有今天的成就应该要感谢你才对好吗!」
那时候谁都想不到,金融系两大校花,一个温柔似水、一个妖艳如火,个性完全相反的两人怎麽会成为闺蜜,但她们却从大二开始便一直租屋在一起甚至到大学毕业後还没分开。现在更想不到以前那麽要好的两人竟然完全没有联络。
「也不是我……」
男同学生突然一阵骚动,只见适才大家谈论的对象竟然就真的出现了,真是说人人到。
那个人,十年的岁月并没有侵蚀她依然美丽精致的绝色五官,反而打磨的更加妩媚动人,一袭黑色V领低调洋装下是一双被黑丝袜包裹的纤长又笔直的小腿,踩着八公分深灰色高跟鞋,每个角度都媲美模特儿般完美迷人。
她同样笑着,一双妆点过的桃花眼徐徐环顾众人一圈,浏览到尹芃身上时没有多做停留,只向大夥儿寒喧打招呼,然後道歉,「对不起,我刚才送客户去机场,所以才来迟了。」
「你都迟到十年了!」张学文自认为完成了同学到齐成就,笑的特别开心,举杯道:「我不管,今天你跟班代都要罚,不然对不起我们!」
「那有什麽问题。」
张巧菲与隔壁女同学都很有自知之明的齐齐往一旁移动,将尹芃身边的位置让出给宗锦音,希望今天难得相聚的她们能够前嫌尽释,握手言和。
宗锦音也不扭捏,大方挨着尹芃坐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心跳快的像是要冲破肋骨,尹芃压抑着那股疼,回以礼貌的笑。
「宗锦音你真的很不够意思!班代人在中国就算了,你一直都在台湾,还当了老板,怎麽那麽难约?是怎样?看不起我们这些劳工吗?」有人故意嘲讽道。
闻言,宗锦音已替自己倒满一杯红酒,举杯向众人,「我哪敢呐,只是因为公司小又请不起太多人,只好都自己来,请各位同学不要介意,我先自罚三杯,这一顿都算我的,就当赔罪!」
说完便一口气灌下红酒,豪气的让在场大夥忍不住给予掌声叫好,正要倒第二杯时,却被一双白晳好看的手柔柔按住。
「先、先吃点东西吧,」尹芃下意识移开与她对视的目光,赶忙收回手,挟了几片不带皮的德国猪脚到宗锦音盘子里,「垫垫胃,不然容易醉。」
「没事,有人会来接我。」瞥了眼盘子里都是自己爱吃的食物,宗锦音不在意笑道,倒了第二杯酒又是乾了,眼也不眨一下。
「是你男朋友还是你老公?都藏着不告诉我们。」曾经告白失败的男同学心酸问。
那双漂亮薄唇勾的在场男性都心痒无比,熟知她的一句话却让在场人差点没掉了下巴。
「是我女朋友。」她边说着,又乾了第三杯。「三杯了,希望你们原谅我,然後也拜托大家不要告诉她我喝了多少酒。」
接着大家爆出的惊呼差点没有掀了包厢,连服务生都来请他们克制音量。因为实在太惊奇了,好一拨人根本无法回神,只能瞪大眼睛望着她。
「靠!宗锦音你真的是同性恋?所以你才拒绝我吗?」
「女人都跟女人搞一起,还让不让男人活啊!」
「宗锦音你说真的吗?」
「好傻眼……」
有些人只是惊讶,有些人目光已带上嫌恶,还有些人看戏似的嘲讽着,但当事人完全不在意,吃着自己的东西,边回答别人的问题。
而尹芃则僵直了身体,适才还剧烈跳动的心似乎被刺了一刀不动了,脑海瞬间被回忆充满,满的她无法翻页而堵住了所有循环。
对面的李丽玲挑眉,语气带刺,「虽然现在社会开放,同性恋也不是什麽病,可是不喜欢还是不喜欢,你们要搞就自己去搞就好,可以不要那麽高调秀恩爱给大家知道。」
如果是以前火爆的宗锦音恐怕早就一杯酒泼过去了,然而现在的她也只是笑笑,「我就怕你们不知道我有女朋友,不然她又要吃醋了。」
此话一出不仅让李丽玲脸色铁青,也摔碎了现场还不死心的几个男同学的心。
尹芃终於崩不住笑,起身要去厕所,旁边张巧菲见状便陪着去,就像学生时期的她们一样。
一到厕所,两人分别进了隔间,尹芃却坐在马桶上,眼泪争相夺眶而出。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再哭,她甚至连出现在她面前的资格都没有,所以断绝了与她相关的人的连系,毅然跟丈夫去了上海……
「小芃,你没事吧?」门外等了许久的张巧菲敲她的门,关心问。
「我没事。」
被唤回神,尹芃赶忙抽了卫生纸拭去眼泪丢进马桶,按了冲水,整理好自己才走出隔间。
「你……」张巧菲仍是察觉友人泛红的眼眶,「你跟你老公的事还没解决?」
虽然尹芃从不提,但张巧菲的大哥也在上海发展,并跟尹芃老公有生意上往来,也间接知道他们夫妻间的事。尹芃看似风光,但其实她老公花心早就不是秘密,最近正在协议离婚,但尹芃丈夫不愿意,故意拖着好脾气的尹芃。
「嗯……」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尹芃只好将错就错。
「男人真犯贱,我还记得他当初追你时有多殷勤,乖的像狗一样,怎麽说变就变……」同为人妻的张巧菲感同身受,安慰道:「你打算怎麽做?」
「我本来想把徵信社的照片当证据,可是我又不愿让小栗子知道她爸爸是这种人……」说到女儿,尹芃眼眶又更红了。她已经牺牲幸福,也失去了太多,女儿是她人生的唯一了。
「唉……你就是太容易心软……」
张巧菲还想说些什麽,门却被推开来,进来的正是适才众所嘱目的宗锦音,本就存着想让两人重修旧好的心,张巧菲向宗锦音使了眼色,拍了拍尹芃的肩,人便先出去了。
只有两人的洗手间里莫名低迷诡异,尹芃不愿被她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用力眨去眸底湿气,重新露出笑容。
「我先出去了。」
正要越过一直沉默不语的人时,那人却突然拉了她的手一路走出餐厅门口,将她拉进餐厅外的无人巷子里。
「你想做什麽?」尹芃看着在阴影处的她,淡淡问,一颗心却又不受控地跳起来。
多麽可笑,原来自己的心自始自终只为眼前这个人活络,这个被自己亲手推开的人……
「记得你那天跟我说过的话吗?」宗锦音看着同样被笼罩在阴影下的尹芃。
当然记得。
尹芃别开眼,不愿意与她对视。就算同在黑暗中,她也能清晰描绘出对方的模样,那是早在十年前就刻进骨头里的情,被她刻意无视并极力想遗忘的爱。她亲手毁掉的。
「所以我才放手。」宗锦音霸道又不失温柔地捧住尹芃的脸,扳向自己,气息逼近,「可是你过的不好,我知道。」
那人熟悉的诱人的香气沁入鼻腔,光是这样,尹芃就差点没能忍住冲动想拥抱她,想投入她的怀抱,想要抛弃所有尊严乞求她……
我还是爱你,那麽爱你……
「我过的很好。」用力推开宗锦音,尹芃冷下的声音锐利带刺。「而且我早就在那天就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请你不要多管闲事。」
是自己的错,是自己为了母亲的愿望而选择与她分手,还立马嫁给了母亲老板的儿子。想不到宗锦音还是知道了,她在婚宴那天悄悄潜入新娘休息室,那伤心欲绝的表情,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至今仍会让自己痛到从梦中惊醒。
『他对你好吗?比我好吗?』
穿着一身雪白婚纱的尹芃背对过她,『当然好,比你好上太多了。』
『那……真是太好了。』
最後,宗锦音只留下这句话,离开了。
忍住眼泪,尹芃挤开宗锦音,独自走回餐厅里的包厢,再度勉强融入同学会气氛中,好一会儿宗锦音才回来。
「抱歉,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帐我已经付过了,你们继续聊。」
丝毫不见两人适才剑拔弩张的情绪,宗锦音笑容完美的无可挑剔。几个好奇的人争相送宗锦音离开,尹芃坐在位置上并没有起身,自顾自喝着酒,宗锦音也没再多看她一眼便离开了。
一旁的张巧菲见状也只能叹气,留下来陪酒。
不一会儿,那些人回来,一个劲地夸奖宗锦音。
「我真的要去撞豆腐了,宗锦音她女朋友怎麽也那麽漂亮!人看起来也超nice的,还带了个大蛋糕给我们。」
「你有看到她开的车吗?Maserati耶!」
「看来宗锦音搭上了白富美……」
「宗锦音也是白富美好吗!听说她之前标到台新的工程赚了好几百万呢!」
「以她的手段,应该不难啦~」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不亦乐乎,语气中满满酸语羡慕,却又不自觉隐含对宗锦音的批评与鄙夷。只有尹芃默默喝着酒,拚命填灌彷佛破了个洞的心房。
不要再见了,不会再见了,你已经有更好的生活……更好的人了……
没有人知道,被那个花蝴蝶一样的女人爱上的人会有多幸福。
不,除了自己,也有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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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明明在赶其它文章却还是忍不住要修改一下这篇短文来搭庆贺列车......
恭喜大家终於可以光明正大的结婚了!
感谢那些跟我们一起努力的朋友,我看到新闻发布那一刻眼眶立刻就红了,虽然自己这辈子可能就没人要了,但真的很激动自己竟在有生之年能见证这可以纪录进历史事件的一幕!
再次谢谢大家,也辛苦大家了!
以後徵伴就可以大方的用「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啦~哈哈哈~有没有要相亲联谊的我要报名啊~
下星期再见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