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网王]皇帝与左相的问题(双部,古装) — 故事外传之 秋猎篇 三&四

正文 [网王]皇帝与左相的问题(双部,古装) — 故事外传之 秋猎篇 三&四

三、和皇帝一起溜达的问题

皇上很不爽。

这是跟着迹部在围场里溜达,即“随驾游赏”的大臣们心知肚明的事情。

具体情况大伙基本清楚得七七八八,多少都挺同情今早被迹部叫去臭骂一顿的若干人等。

宍户指挥使和凤长郡王大概算最无辜,说他们犯啥错吧,真说不上来,宍户亮典型的倒霉催的,他只是进见时机不对,而替皇上转告跟谁过夜这差事,其实并不归白虎卫管。且本来宍户挨训而已,凤长郡王是自告奋勇跟着一起被训的。

“串通一气”的司猎监和皇上的临时贴身太监么,他们确实是好心拍皇上马屁,无奈自作聪明又不够聪明地拍了马腿,难免被骂半死。

因为迹部闹脾气,原本应是惬意轻松的溜达之行变得异常压抑,随驾官员们成了被殃及的池鱼,唯一能扭转此局面的人神情冷峻骑姿挺拔,完全没同情大家的意思。

大臣们此时终于切身体会到一个人的重要性,那就是熟知皇上心性懂得见机行事的团公公。

有他在,宍户指挥使便不会踩着雷,司猎监便不会给皇上瞎送什么秀女娈童,就算他死活要送,团公公也不会跟他串通让他送成,皇上跟左相大人顺当了,心情好了,我等便能开开心心玩,哪用得着受这活罪……

哦对,真田护军昨天貌似又收了一盆他最讨厌的番薯酿……

见不少人使劲往自己这儿丢眼色,忍足侑士使劲装傻。

幸亏现在大家都骑马不能抽签抓阄锤子剪子布,不然铁定还是自己被推出去打哈哈,凭什么我老这么“走运”。

“弦一郎,今天皇上有送你番薯酿么?”

骑着枣色红马的幸村低声问。

“唔,没。”愣了一下的真田回他。

“嗯~看来皇上这次真气得够呛。”

“哈……”

于是浩浩荡荡一大票人就这么闷声不吭地在蓝天白云青山绿水间继续溜达。

没人扯皮转移注意力,迹部明显自己一个闷头越想越火,大家心惊胆战地寻思皇上啥时候爆发,最好能等溜达完吾们回住处以后……

虽然大家都这么盘算,然迹部没这打算。

“其他人不准跟来!!!”

被突然停马扭身挥鞭一指大喝一声的迹部吓到,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夜照”便已载着主人冲下草坡直奔对面密林。

“吓!”

依旧没反应过来的众人,目送青衣白马的左相大人转眼追去。

片刻后,少数还没反应过来的人哎哎叫着手塚大人怎么跟去了皇上不是不让其他人跟吗,大多数人鄙视地看着他们,无语望天的宍户指挥使心想迹部你小子最好不要给我出事……

“迹部——!!”

手塚骑着白马“踏雪”进了林子,却不见迹部,心内不由焦急。

当“夜照”矫健的身姿出现,手塚才松口气。

“下来吧。”

手塚对“夜照”背上空空如也并不奇怪,反冲着棵大树喊。

一个松果正中手塚后脑勺,手塚回头,迹部站另一棵大树的枝杈上哈哈大笑。

欣赏够手塚吃瘪的模样,迹部跳下树得意逗他:

“师傅也有误判的一日呀~果然年纪大了哪~啊恩~”

手塚青筋,下马拍拍“踏雪”的屁股让它去找“夜照”,转身一鞭劈向抛着松果玩的迹部。

松果“啪”地在耳边变成两半,迹部眨眨眼,又憋不住想笑,但立刻被扯过压到树干上。

“你一个人跑这来出意外怎么办?”

手塚将迹部箍在自己身体和树干围成的空间里。

“朕哪有一个人,爱卿不是正拿自己身子给朕当挡箭牌么?”

“迹部!”

“好啦好啦……”迹部撇嘴,“本大爷连你都骗过了,还不晓得这周围安不安全么?”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此事决不可大意。”手塚无奈缓下口气,“就算现在安全,难保等会儿不安全。”

“嗯,爱卿言之有理。”

迹部正色:

“所以我们抓紧。”

……

“我当你要干嘛呢。”

“嗯?”

“原来是要到这野合。”

手塚抱紧迹部打个滚压到身下,示意他这样安全点。

“本大爷就想试试呗~”

“你惦记多久了?”

“很久~”迹部开始解手塚的内衣,“机会难得诶~”

迹部负责脱衣服,手塚则仔细地用自己的青外衫和迹部的黑披风把俩人裹严实,毕竟遍地落叶虽厚软,然难保有枝丫刺人,虫子什么的也得注意。

“本大爷以为你不干嘞~”

“我不干你也会非拉着我干的。”

“啧,你摸你良心想想,你真不想干的事儿本大爷哪回逼你干成了?”

“嗯,没有。”

迹部翻白眼,不多罗嗦,干事。

草坡地上众臣就“是否去找皇上”问题争论不休的时候,密林里一只松鼠正好奇地望着一坨动来动去哼哼唧唧四脚直踢腾的青黑怪物。

“啊……”

“嗯……”

迹部心满意足地搂着趴在自己身上的手塚,俩人瘫了一会儿,便爬起穿衣服。

“夜照”和“踏雪”乖巧地立在远处等候主人,拣松果的松鼠偶尔停下瞟个什么,便继续忙碌地窜来窜去。

“跟本大爷组队秋猎嘛手塚。”

“不行。”

二人穿完衣服,迹部搂着手塚靠坐在棵参天树下,不反过来的原因是,不能让皇帝给左相当挡箭牌。

“啧,大不了本大爷陪你凑一百点,行了吗!”

“等你当太上皇时候再说。”

“嘁……”

帮手塚拿掉头发上最后一片叶子,迹部脑袋搁在手塚颈窝蹭蹭,感慨道:

“可本大爷多想像当年一样,当着诸将百官把鞭子一扬,‘手塚国光!桦地崇弘!’”

手塚嘴角微翘,轻轻应了迹部句“臣在”,然后半开玩笑地低声再应个“唔嘶”。

“噗!你桦地学得不赖么,啊恩~”

“当年看你点将那亢奋的,我还担心你没法冷静围猎。”

“事实证明师傅你多虑~”

“毕竟你七岁而已。”

“切,本大爷人中之龙,七岁也是人中之龙!”

“嗯,毕竟是七岁的人中之龙。”

“本、本大爷跟你讲多少回了!本大爷当年那是前一晚没睡好!”

迹部依旧嘴硬,手塚默然。

无论当年的小昭王多出色,一个七岁的孩子着实负担不了围场内长时间精神与体力的高强度消耗,在与手塚桦地联手猎得一只雄鹿后,高兴的迹部只觉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亏得桦地及时接住,不然从高头大马上栽下可不是玩笑。

手塚这才意识到面色苍白的迹部已到了极限,看着躺在魁梧桦地怀中那个小小的身影,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刚开始他还不时注意迹部,但因全心投入围猎,不知何时便忘了,想来似亏了有桦地留意保护,迹部才能撑到此时……

伸手摸摸迹部汗湿的金色小脑袋,捏起腕子为他号了号脉,手塚便嘱咐桦地就地照顾好昏迷的小王爷,接着取走他们的大部分长箭,毅然往围场深处策马而去。

“我当年心肠挺硬的吧。”

“那是,什么罚背罚抄罚跑圈打手心关书房不让本大爷吃饭,你哪样干得少了。”

用手指在手塚掌心写字玩的迹部埋怨。

掌心的搔触感告诉手塚,迹部刚写了个“狠”。

“我不指那些,那些是你不懂事,该的。”

“喂!”

迹部咬牙在手塚掌心又抠下个字。

“鬼”吗……

手塚自嘲。

是吧……

依迹部当年的状况,自己竟不退出比赛即刻送他回营,而是把他丢给桦地,自己一人没命地猎。

若这样送迹部回去,自己定会被皇族亲与朝野群起攻之,如何还能在他身边为师傅?若不能在昭王身边,如何能随他登基入朝?如何能实现自己“太平天下”的抱负?

已到了这个地步,今年不一举取得头名,一切努力、一切牺牲全无意义!

……所以,迹部的安危,竟被自己心怀侥幸搁置一旁吗?

手塚明白,当年的不过二十有二的自己不敢去想。

停猎的信号烟火升上半空炸开,半柱香内若不回到营地便算出局,手塚已猎得惊人数量的猎物,但人亦几近虚脱。

桦地仍在原地等候,缓过劲醒来的迹部死活要上马继续猎,可桦地硬是没让小王爷“得逞”。

看着气得跳脚的迹部,从不信神佛的手塚仰天长舒一气,破天荒地在心内拜谢保佑迹部平安的神佛也好,祖先也好,什么都好……

景吾无事便好……

“别跟桦地闹了,回吧。”

手塚平静地出声,迹部才注意到他,圆溜溜的湛蓝双瞳瞪得老大,嘴巴张成个圈,然随即紧紧一抿,扭头拿袖管狠擦两把眼睛,叫桦地抱自己上马,整个回程路上,不言不语。

……

“想什么呢?”

迹部见怀里手塚似在发呆,摇了摇他。

“没什么。”手塚调个姿势,“想起当年你盯着司猎监算点数。”

“嗯?”

“盯得人打算盘都哆嗦。”

“干、干嘛,本大爷紧张名次哪儿不对!”

“你当时那模样,其他人都觉着若赢了你便伤天理了,你没见宣布我们点数的时候,降为次名的队伍谢天谢地的。”

“切,横竖咱们赢了~货真价实的~”

“可你再高兴也小心点么,突然从马上跳起来扑我,我累得够呛,万一没接稳你一块儿掉下马怎么办?”

“哎本大爷高兴得连皇爷爷和那一大堆家伙在跟前都忘了,哪儿顾得这么多,本大爷事后不是说对不住了嘛……”

迹部掰开手塚掌心,细细地写下三个字。

“对……不住”

么……

手塚垂目。

“诶?这就回?”

迹部莫名被起身的手塚拉向马儿,手塚跨上“踏雪”,朝后挪挪:

“上来。”

“啊?”

“快点。”

“噗,行~”

迹部跨上“踏雪”,手塚咬住他耳朵低语几句,迹部挑眉,也笑着咬手塚耳朵回他几句。

终于决定适当“抗命”的白虎卫和将兵们悄没声息地沿林子外围搜寻迹部的踪迹,众大臣边溜达边装装样子跟着找。

功夫不负有心人,拨了无数丛树枝的凤长郡王拨开第无数加一丛树枝,赫然找着了皇上和左相大人。

“罪、罪臣凤长太郎,参见皇上……”

“得啦得啦,朕只言‘其他人不准跟来’,又没讲‘其他人’是谁。”

“谢皇上赎罪……”

凤挣扎着措辞想再说些什么,不料迹部一夹马腹,与手塚直直从他身旁骑了过去。

“皇上!那、那边……”

刚巧溜达过来的众臣万分荣幸地面了圣,同时见着与皇上合乘一匹马的左相大人。

除去扑闪长睫的纯良马儿和扶额的凤长郡王以外,所有人都不同程度地……傻眼。

“啊、啊看!好大一只鹰!!!”

忍足侑士反应迅速地放声一嚷,众臣傻片刻,忙“哪儿哪儿”地争先恐后仰脖望天。尴尬的迹部翻下“踏雪”,跨上跟在后面的“夜照”,咳嗽咳嗽,众臣拿眼角瞟瞟确认过,才争先恐后地“皇上臣等找得您好苦啊”。

哪怕塌天亦如往常的手塚脸上,幸村精市似乎察觉出难得的动摇。

嗯~手塚大人向来不主张与皇上人前亲热,即便拗不过皇上迁就他,最少也得给皇上两个白眼。然方才被这么多大臣将兵瞧见他搂着皇上骑马,哎……

幸村面不改色拿马鞭捅了捅还直冲天上望的真田,招呼他跟着大伙走人。

“精市,你可寻得忍足大人说的鹰?”

“弦一郎,估计没见着‘鹰’的就你一个了。”

“哈、哈……”

“晚饭后陪我骑会儿马。”

“诶?”

“你不用牵马。”

“啊?”

于是当夜幸村将军搂着真田护军同骑一匹马在某处溜达什么的,瞧见的人全觉得自己铁定是被白天皇上和左相大人刺激得眼花了。

四、和左相一起造孽的问题

“观月前辈,鸽子。”

裕太从窗台小心地抱下咕咕叫的白鸽,将鸽脚上的纸条递与噼啪打算盘的观月初。

“写的什么,念我听。”

“红线绑的啊观月前辈……”

观月闻言抬头,推开算盘账本接过纸条摊开细阅。

“五十三号。”

“哦,是!”

裕太熟练地在一墙药材柜似的抽屉里取出观月指定的厚厚一沓册子给他,观月哗啦哗啦翻了阵,像找到什么——

“不二裕太,回信。”

“哦、哦!”

呆京城做番薯酿生意的观月放鸽子往某处飞去的时候,围场内陪迹部溜达结束的大家正走在回程道上。

大概由于跟手塚不晓得在林子里做了啥,加上跟手塚一块儿骑了马,迹部心情明显变得极好,回行宫洗换后召手塚共进午膳,神速地处理掉本日的奏章,拉了手塚便往花园钓鱼。

行宫依山而建,花园有大半是天然自成,南面一片仅铺了石子路,设几处凉亭桌椅而已,因此不必出行宫便可原汁原味地爬山溪钓,迹部甚是喜欢,手塚亦最喜欢爬山钓鱼,二人一下午过得十分惬意。

领着白虎卫随侍护卫的宍户亮则从另一个方面相当理解他们喜欢泡这儿的理由——溪流比较响,低声说话不怕人听……

好吧,不该听的听不见更好,省心,我白虎卫只听该听的,不像青龙卫那帮八卦。

“阿——嚏!!!”

京城青龙营内传来齐刷刷一声喷嚏。

指挥使海堂薰奇怪地看着边跑圈边揉鼻子的大家,寻思着我青龙卫这又是被谁骂了,顺想不知手塚大人在围场过得可开心,嘶。

“这次来围场本大爷今天才总算过得开心点~哈哈~”

回到春阁的迹部神清气爽地坐下仰脖灌茶,手塚依旧棺材脸着捧杯抿口。

俩人下午比钓鱼打平,晚饭后加赛,迹部以半两优势赢了手塚,至于赌注是什么,负责圣驾安全的白虎卫被动地依稀听到个“洗脚”。

“现在洗吗?”

手塚放下茶杯。

“圣鲁道夫洗脚那套东西这没有。”迹部受不了地牢骚,“小团子病了没跟来,就没人晓得上心备着,唉这帮家伙……”

“那你是将就盆热水,或者等回宫?”

迹部想了想:

“你该本大爷那份留回宫,不过咱脚照洗~”

太监宫女将一个大木盆和擦脚布放下便退出屋,迹部脱靴脱袜把脚泡进飘着红黄花瓣的热水,故意很诡异地“啊~”了声,然后冲对座的手塚使个眼色,手塚叹气,弯腰脱鞋泡脚。

“够烫?”

“嗯。”

适应水温的手塚刚想开搓,另一双脚丫子便踩上自己脚面,踩踩踩。

手塚抬眼,对坐的人抄本书若无其事地看。

逮着空当抽离,手塚反压住那脚丫,踩。

脚丫挣扎了几下,发觉动不了,便使劲动趾头,戳得手塚脚心直痒,为避免自己笑出来“惊了圣驾”,手塚改踩脚腕子,可脚腕子不容易踩牢,脚丫三两下逃了,开始反击。

于是外边等候的太监宫女终于得令进屋收盆时,他们发现屋内满地水渍落英缤纷一片狼藉。

这打水仗吗方才???

早躲进后房的“罪魁祸首”,一个面色尴尬一个憋笑憋得正内伤。

“本、本大爷肚子疼!”

下人们走光以后,迹部挂在手塚身上直抽抽。

“叫太医。”

“叫太医干嘛?”

“你肚子疼。”

“朕床上躺躺就好。”

“那躺。”

“卿陪朕躺。”

“臣肚子不疼。”

“君令臣疼,臣不得不疼!”

手塚无语。

迹部眨眨眼,“哦!”地改口:“朕讲错了,是君令臣躺,臣不得不躺!朕哪能让爱卿陪朕肚子疼哪,啊恩~”

“……谢皇上。”

如此这般,俩人又一路狂啃地往房里去了。

房内缀满精美红花藤叶纹的雪白幔帐之内,依旧是迹部相当中意、相当喜欢和手塚在上头打滚的貂皮龙塌。

“床上没人吧?”

“废话,就算那家伙不怕死还给本大爷送人,他能送什么?不男不女的?”迹部琢磨片刻,抓着舔自己脖子的手塚脑袋,别有深意笑道,“他若有本事送俩手塚国光,朕便一块儿纳了~”

二人又朝床踉跄几步。

“……臣不记得臣是三胞胎。”

“兴许你是,你不知道哪~”

“……那你的意思是要四个人一块儿么?”

“哎算了,有你的形没你的神,本大爷才不要——哪!”

当——!!!

一道剑光由雪白幔帐内飞出,被一新月匕首与一柄软剑齐齐挡开。

锋芒毕露的新月匕首是迹部怀揣之物,灵蛇般抖动的软剑则是手塚暗藏腰间的兵器。

现身的黑衣刺客显然对这状况大吃一惊,但眨眼便又冲目标——迹部一剑刺去。

“休想!”

手塚箭步跃起一个剑花直挑刺客肩膀,迹部亦扭个腕子,弧形匕身化开了刺来的剑锋。

“护驾!!!”

宍户亮带领白虎卫冲进房内将刺客团团围住,然迹部已冷笑声收了匕首,手塚点地的青蓝长剑上鲜血滴答。

“抓住!别让他死了!”

白虎卫拥上被手塚挑断手筋的刺客,果然从他嘴里掰出藏了毒药的假牙。

“下巴卸了!”

“不必。”

“皇上!”

“他没力气咬舌头,对吧,手塚爱卿?”迹部撩开衣摆坐下,示意宍户等人散开。

“宍户大人,我剑上淬了毒,三个时辰内他会周身瘫软,不必担心。”手塚虽这么讲,但依旧紧握长剑站在迹部面前。

押着刺客的白虎卫这才明白,为何这刺客受伤不重却无力反抗。

“朕与手塚爱卿耐性可好?戏演得可足?啊恩~”

迹部意料之中地不认识这个被揭了蒙面的刺客,他看看手塚,手塚摇头。

“你们真个小心谨慎又胆大包天哪,竟能做到这个地步,若是别人,恐便已死了。”

迹部看回那刺客。

“司猎监府已被凤长郡王带兵包围,里头有你同伙吧?这行宫内可也有你们的内应?”

迹部抬手指向某处。

“那稀世秘宝‘赤萝帐’,你们从何得来?”

宍户此时不得不佩服坐在自己身后发话的迹部,以及他身旁一言不发的手塚。

最早的“秀女事件”,大家都把它当个笑话看,尽管迹部命宍户查查,宍户也没查出什么可疑,反撞上个向迹部报告的最糟时机,又被打发去跑腿。接着的“娈童事件”,宍户简直服了司猎监与迹部那临时随侍太监的脑残程度,但出乎意料的是,迹部叫自己跟凤去臭骂一半,暗塞了个纸团来,里面是一张他房内那红花雪白幔帐的描图,和命他即刻秘密飞鸽传与京城的观月初问其出处的旨意,宍户与凤才觉此事并非那么简单,手塚昨夜的离开,迹部的抓狂,都是在演戏。

迹部与手塚于围场突然离群,是想找个地方交换情报商量对策,那天下午晚上都在溪边钓鱼亦是为避人耳目安排布置。

下午飞鸽传到的观月初的回信,证实了迹部与手塚的怀疑。

第一次他们还认为许因自己喝多了加上打得火热,才没发现帐内秀女,但第二次,敏锐警觉如他们仍丝毫未察觉帐内有人,并非因他们亲热得忘乎所以,而是那幔帐的缘故。

那幔帐据传产自西域,称作“赤萝帐”,十分诡跷,可隔绝帐内人声气息,只要不大声大动作,哪怕个中高手也能瞒过。幔帐分两层,里层放下便看不见外头,收起便模糊可视,但外头无论如何看不见里面。

刺客前两次不动手,一则或对这“赤萝帐”把握不足,要实地试试迹部是否能察觉,二则那司猎监与迹部临时贴身太监,应仅是被蒙在鼓里利用而已,有他们两次送人在前,这第三回,很容易便可栽到他们头上,掀起朝野宫内一片杀伐。

何其歹毒……

“不愧是擅做戏啊昭皇帝~”

“大胆!”

回神的宍户一巴掌甩了那刺客。

刺客不为所动地啐口血,瞟都不瞟宍户,只死死盯着迹部:

“有汝的御前白虎卫在,汝是不愁什么查不出来,可赤萝帐是何处来的宝贝,他们肯定查不到。”

迹部挑眉。

“需我告与汝否?”

“讲。”

刺客闻言,露出个令人胆寒的笑脸,一字一字幽幽吐道——

“燕、王、府。”

屋内众人脸色骤变。

“没忘吧?就是汝即位之初满门抄斩的二府之一,另个是代王府。”

“原来你是那帮谋反逆贼的残党!”宍户咬牙。

“成王败寇!你们怎么讲都行!”刺客怒目圆睁,“假惺惺念什么皇族亲故,留十岁以下男女童活口,燕王爷十岁的公子,代王爷八岁的公子,还不是杀了!”

“胡言乱语!!”

手塚突然一喝,愣住的宍户反应过来,又狠甩刺客一巴掌大骂两句,即命人把他的嘴堵上。

“让他说!”

迹部喊停众人,沉下声:

“让他说。”

拿着布条的白虎卫将兵不敢动作,见宍户挥个手,才放开刺客。

手塚紧锁眉头看向神色不太对劲的迹部,转身朝刺客站了一步,斩钉截铁道:

“二位王爷之子乃‘得病暴毙’,早已昭告天下,汝等逆贼休得胡言惑乱人心!”

“哦?”

刺客面无表情。

“那能劳皇上亲口告诉我一遍么?两个对权谋之事毫不知情、和当年的昭王爷玩过骑马打仗、整日喊着昭王哥哥最厉害的孩子,小小年纪便遭了天谴,‘得病暴毙’。”

手塚眉头又是一紧。

后座迹部默然片刻,闭目深吸一气,双唇抖了抖:

“朕,不能。”

屋内训练有素的御前白虎卫精锐,顿时亦不禁低低骚动,被宍户瞪了才立刻消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

刺客大笑。

“比起杀朕,你其实更想做的是……如此与朕对质吧。”

“不错!尽管此计天衣无缝,然你若这么简单便被杀,那我家主人当年败在你手可太冤了!哼,或许我应再等等,待你的皇子皇女长到十岁八岁再杀了他们,让你有口难言地昭告天下他们是‘得病暴毙而亡’,岂不更妙?待你活够了下了地府,让二位少主人与你亲儿女围着你问问,他们为何会死,你为何又能开心地过那么多年好日子,你可要好好答~哈哈哈~!”

“带下去!”

手塚容不得他再发狂,速令宍户将刺客打晕带走。

宍户离开之前,最后看了一眼屋内,自己那个总是骄傲嚣张的少年玩伴,

垂首颓然。

“你不应那样答他。”

手塚放下一直握着的长剑。

“那朕该如何答?”

“……二王之子,是我杀的,你并不知情,你知时他们已死。”

“若朕没发现他们死因有疑,你会告诉朕吗?”

“你不可能不发现。”

“若朕没问你,你会对朕说吗?”

“会。”

“……若朕事前已知,你觉得朕会答应吗?”

“……我会让你答应。”

“若朕不答应呢?”

“我一样会做。”

“为何?”迹部抬头,“为我?”

“……八岁男童已记事,何况十岁,留下太危险,即便他们无意与你为敌,亦不乏人要他们与你为敌。”

迹部笑了声。

手塚目光动摇,但依旧讲下去:

“你当年十五,尚易意气用事,有些事情,不论你答应与否,不论对错与否,我都须去做。事前问你,不过徒增你的负担,或者还会走漏风声,但你事后必须知晓,你走上这御座,便应有此觉悟,‘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愿意,或不愿意,你只能担下。”

“……这话,当年你便对我言过。”迹部苦笑,撑身站起,“不愧是皇爷爷给朕选中的帝师。”

慢慢走到门边的迹部突停住:

“行刺之事,朕自行处置。”

迹部走后许久,手塚才意识到。

夜风推窗,白帐摇曳飘起,满缀的红花藤叶纹缠绕蜿蜒,鲜得刺目,直直刺进人心。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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