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可以一睡千年，不过菲利斯向来都不太喜欢睡觉，入睡对他而言只是神识短暂脱离身体，他的神识可以穿梭空间，无拘无束，而源於体内的另一半血脉的传承，他也从来不做梦。
毕竟黑暗神欧里西斯不可能是个爱做梦旳小可爱吧？
但今日他做梦了。
他梦见过去。
梦的开始，四周一片苍茫，晨雾似纱，年少的他与年少的她成斜角躺在龙皇宫外的大片草地上，金银两色的长发在青翠的草地上随意散开，尾端互相纠缠。
「菲利斯。」
少女的嗓子清脆如铃，菲利斯将手枕在脑後，闭着眼，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
「菲利斯，你到底听见没有？」她的嗓子不厌其烦地在耳声一再响起，菲利斯终於张开眼睛，黑色的眸子先看着天空，才慢慢转向左侧。
「甚麽事？丹妮丝。」
丹妮丝从地上翻身，卷曲的金色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如波浪滚动，一直滚到他的身边。
「莎曼女官长说再过两天，金龙皇陛下就会作出决定了。」她的手肘撑在草地上，手掌托着脸颊，雪白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红，娇嫩得吹弹可破，她细长如月牙的金色眉毛皱起，在鼻梁上留下两道可爱的褶纹，眼睛和他们枕着的草地一样青翠，唇粉红色的唇瓣泛着蜜糖光泽。
沿着轮廓的线条描绘她美丽的容貌，菲利斯一边漫不经心地应道。「反正皇兄不会选你的。」
「呀！」丹妮丝鼓起腮帮子，撑起上半身，瞪大眼瞪着他。「金龙皇陛下一直对我很亲切，你怎麽知道金龙皇陛下不会选我？」
「我就知道！」菲利斯吃吃地笑着别过头去，一点也没有把她恶狠狠的样子放在心上。
「也对……魔族的甄丝公主那麽漂亮，还有羽族公爵夫人乔安娜，新任花神的两个女儿阿美娜和阿克拉，兽人领主阿娜拉……她们都配得上做金龙皇陛下的皇后。」丹妮丝低声说。
菲利斯用眼角扫一扫她，说。「我可能会选一个王妃。」
「？」他的话果然引起丹妮丝的注意力，她立刻停下自言自语，睁圆眼看着他。
菲利斯动一动枕在脑後的手掌，故意慢吞吞地开口。「长老说皇兄成婚之後，我也可以选一个王妃……」
丹妮丝问。「不过？」
「不过……」菲利斯接下去。「皇兄说他不会成婚的，所以我也不娶王妃了。」
丹妮丝的确露出了失落的神色，咬咬唇，问。「金龙皇陛下为什麽不会结婚？」
菲利斯垂下眼皮，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拔着地上的青草，有气无力地回答她。
「……路易说因为我还小，他要等我成年呀。」
丹妮丝问他。「你要多久才会成年？」
菲利斯板起手指左右算算，但是他并不是一条会算数的龙。
他很快放弃了，不在意地耸耸肩。
「不会很久，一千几百年吧？谁知道呢？路易说到时要帮我办一个最大的盛宴，九界共聚，为我祝福。」
丹妮丝红润的双颊莫明地刷白，沈默半晌後，忽然说。「我明白金龙皇陛下不想成婚的心情，一定是因你太软弱，太依赖他了。你是他的累赘，但是陛下的责任心太强了，逼不得已只能够照顾你，但心里说不定觉得很讨厌呢。」
「……」菲利斯没有想到她会这麽说，刹时呆滞不已。「路易不会讨厌我的……」
「噢！」丹妮丝夸张地翻一翻白眼。「他又不是你真正的哥哥，你怎麽能肯定他不会讨厌你？」
菲利斯的脸色忽然青白不已，丹妮丝好像没有看见一样，继续在草地上滚动，把玩她漂亮的卷发。「我上次见到你坐在他的大腿上吃葡萄！你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菲斯斯的脸色由青白变得涨红，高声嚷道。「我没有！」
「有！我经过大殿时亲眼见到的！」丹妮丝坚持自己的看法，斜起眼角，不屑地睨着他道。「你就是个爱黏着哥哥的巨大婴儿！你永远不会长大，他迟早会厌烦的！」
「我不是！」菲利丝孩子气地大叫大嚷。根据龙族定义，他的确还是个孩子，连身上的力量也未能够完全控制得住，起伏的情绪令黑暗元素从游走过来，一丝一缕在他们身边开始聚集，沙尘翻滚，天地随之昏暗。
远处响起急速的奔跑声，金宫侍卫的身影几乎在瞬间出现在草地外围。
丹妮丝环顾四周，急急地道。「那麽你证实给我看！证明你不是一个只会依靠兄长的婴儿！」
菲利斯不解地问。「……你想我怎样证实？」
「唔，例如……」亮光在她的漂亮眼眸中闪过，快得几乎不能捕捉，她将唇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龙神皇后不是在龙墓吗？听说她是龙神创造的第一条巨龙，拥有与别不同的力量，又是你的母后，若果你向她神魂恳求说不定你立刻就可以成年了。」
她还未说完，菲利斯已经吓得浑身一跳，在他们身边聚结的黑暗眨眼间散去。
「路易会生气的，他从来不准我去龙墓……」他犹犹豫豫地看着丹妮丝。
丹妮丝斜起唇角，发出挑畔而轻视的笑。
「所以你害怕了？你承认你真是长不大一个小孩子吗？」
菲利斯第一次觉得她那张娇柔漂亮的脸孔看上去那麽可恶，他咬住牙半晌，张开嘴恨恨地说。「谁说的！去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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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时光能够倒流，菲利斯肯定自己不会答应丹妮丝的要求。
他的第一个梦，是被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惊醒的。
寝室突然灯火通明，刺眼得他差点儿睁不开眼睛。
他的胃还在抽痛，火气不受控制地飙高，抓起茶几上的长颈水瓶看也不看便摔向门边。
水瓶在进门的侍女脚边迸裂，水晶碎片四散，吓得两个年轻的侍女惊叫起来。
玛莉亚走进来，一个眼神令她们闭上嘴。
她越过地上的碎片，冷着脸走到菲利斯面前行礼。
「殿下。」
菲利斯懒得抬头看她，忍住肚子里的难受，与怀中的金龙玩偶玩起打头游戏——当然，是他打它的头。
玛莉亚弯着身等了一会，索性自己挺直腰。
「把食物送上来。」她一声令下，手上托着餐盘的侍女便鱼贯上前，将餐盘放到茶几上。
菲利斯冷眼看着她们掀开餐盘的盖子，把堆砌得漂亮的各式饼乾和小点心放在离他身侧不远的小茶几上。
菲利斯觉得自己的肠胃翻滚得更加厉害了，但他没有在脸上显露出来，反而用一种疏冷漠然的眼神打量面前的侍女。
两个侍女的神色忐忑不安，玛莉亚……一如以往刻薄严厉，眉心的皱纹深刻得刀划似的。
那又如何？
菲利斯暗地嘲笑自己打量侍从脸色的举动。
玛莉亚说。「殿下，请你用膳。」
「滚出去。」
这里只有我一个，只有我一个！
菲利斯索性合上眼皮努力催眠自己。
「殿下！」玛莉亚的语气忍不住加重。「请你用膳，这是来自金宫的命令。」
菲利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耐和焦虑，闭着眼勾起唇角。
「只是给你的命令。」
「你——」玛莉亚终於无法忍耐他的傲慢，不满地迫近。
菲利斯连眼也没睁开，摆手，满是碎钻的衣袖在半空拂动，将放满食物的茶几推倒。
纯银的餐盘再次砸在地上，玛莉亚跳着脚退後。
一块圆形的饼乾沿着地板滚动，一直滚到门口，停在一对黑色的靴子旁边，靴子的主人顿下脚步，他有在一众龙族中也算是非常高壮魁梧的身材，英俊得无以加复的脸孔，还有一双标志性的金色眼眸，璀璨如日。
两名侍女和玛莉亚一同拉起裙子曲膝行礼。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