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是夜，秦逸生身穿官袍、抱着自己的琴，面色忧郁跟着太监穿过宫中回廊。他不敢相信刚才从挚友那听到的故事。
太监带领他来到一处角落隐密、灯光迷幻的花园。那里早已聚集了一群身分不凡的人士喝酒谈天，偶尔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声。秦逸生看到当今圣上宫嬴身穿龙袍坐在主位，看见他便举起手大声嚷嚷。
「怎麽这麽晚来？」宫嬴带着酒音不高兴地吼。
太监恭敬退下，秦逸生勉强打起精神：「臣来迟，望陛下恕罪。」
其他大臣跟着宫嬴纷纷数落秦逸生的不是，唯有一位臣子安静地喝酒、不发一语，他身边也摆了一张琴。
「你到那去。」宫嬴指了指宴席桌旁的空桌。「待会给朕好好弹上几曲助兴就饶过你。」
那位安静喝酒的臣子眼神充满怒意瞪着秦逸生，秦逸生没有立即坐下，只是欠身道：「皇上，让德恩来弹奏吧。臣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怕是弹差会坏了皇上兴致。」
「朕叫你弹就弹，像个妇道人家似的在那嘀咕什麽？」
秦逸生别无他法，只得坐下，将覆盖在琴上的布条掀开，一切就定位後开始弹奏。
「果然还是逸生琴技高明，这曲境界诠释得妙。」宫嬴举觞满意点头。
「皇上这样说德恩可是会吃醋的。」一位蓄胡、身穿黑衣的中年男子一脸笑意。
「臣倒觉得程乐师技巧也很高明，与秦乐师平分秋色。」另一位年纪稍大、胡子较长、面颊红润而饱满的大臣辩护道。
宫嬴用迷蒙的眼神看了看那位一直安静喝酒的臣子。「程德恩琴艺本来就不差，但就少了那麽点灵气，跟逸生学着点。」
「是，皇上。」程德恩沉着脸应答，并再次怒视正在弹琴的秦逸生。
秦逸生心事重重的抚琴，两行热泪默默滑落下来。他似乎没注意到宴席上所有人正侧耳倾听他的弹奏。
「怎麽逸生今日的琴声怪怪的？难道身体真的这麽不舒服？」宫嬴皱眉头看着他。「你哭什麽？」
秦逸生惊觉过来，赶忙擦眼泪站起来赔不是。
「算了算了，你回去吧，朕实在被你扫了兴致。德恩，换你上去演奏。」
「桂院使在看什麽？」黑衣蓄胡的中年男子询问，那位年纪稍长的长胡子大臣正回过头看花丛。
「没事，好像是我的错觉……」
程德恩抱着他的琴走到前方弹奏位置，与一脸沮丧的秦逸生擦肩而过，他不怀好意的看了秦逸生一眼，就定位後开始弹奏。
晚宴结束後，程德恩追上宫嬴回寝宫的队伍。宫嬴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指示太监们停下轿子。
「皇上，臣想单独与您谈，请屏退左右。」
宫嬴答应了程德恩的需求，侍卫与太监在几尺外候着。
「快点，朕想睡了。」宫嬴抓抓自己脖子低吼道。
「皇上，秦逸生刚才忤逆您哪！您有发现吗？」
宫嬴停止抓脖子。「什麽？」
「秦逸生刚才抚琴的动作很异常，一直针对代表『宫』的音弦弹奏。而代表「天」的泛音与代表「人」的散音不断交错，却听起来不协调……」
「讲重点！」宫嬴怒斥。
程德恩深吸一口气。「秦逸生暗示皇上昏庸、施政无方，让老百姓痛苦，而且……」
「而且什麽？」
程德恩咽了咽口水。「琴音是说皇上您『名不正，言不顺』，但臣不知道秦逸生这样弹这代表什麽意思。」
宫嬴看了他好一会，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静默，然後他突然仰天大笑。
「就觉得今天他的弹奏很奇怪，原来是这个缘故。李义。」
不远处宫嬴的亲信太监走上前作揖。
「明早带人去秦府清扫一下。」宫嬴咧嘴笑道。
「是。」
程德恩看了那笑容体内寒意更浓，於是急忙说：「臣这就告退，不打扰皇上休息。」
「欸，你别走啊！朕要奖励你勇敢举发。要不是爱卿，凭朕对琴的了解恐怕是永远听不出来呢！李义，去准备一些宵夜，朕要跟德恩好好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