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下课的最後五分钟女孩赶紧拿出水瓶跑向教室不远处的饮水机，待她用最快的速度回到教室时书桌上的嘲讽仿如每日必经的洗礼。女孩拿出抹布熟练地擦拭粉笔与立可白的痕迹，此时，导师身旁跟着一位新面孔走入，伴随着钟声结束一脸严肃的向学生示意。
「上课了，大家安静啊！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位新的转学生。亦凡，跟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导师细柔的声音对着亦凡说。
「大家好，我叫黄亦凡。」眼神飘忽，不理会台下朝自己投射来的好奇眼光。
「同学们，亦凡是刚从美国回来的，如果她有不懂的地方要多帮帮她，好吗？」女导师赶紧接上亦凡简短地自述并向台下宣布。
「那亦凡你先去坐思瑜旁边，後面第五排最後一个。思瑜，亦凡现在没有课本，你的先借她看。」女导师手指着远处的座位说。
「好衰喔！要坐她旁边。」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窃语。
「对啊！她的课本很臭耶！不对，她全身都臭，哈哈。」笑声参杂了进来。
无视一切地走向角落的课桌椅，亦凡一屁股脑儿坐下瞥了身旁的女孩一眼。
收好抹布，拿出课本，思瑜默默挪出书桌的一角方便亦凡一起阅读。
「好，翻开第五课『雅量』，有没有同学愿意帮老师读第一段的？」导师望着一片鸦雀无声。
「亦凡，亦凡，你要不要试试看？」导师灵机一动地邀请着。
望着窗户外发呆的亦凡被思瑜用手指轻点了几下才发觉老师的呼唤，百般不情愿下只能拎着课本缓缓站起。
「朋…朋友…买了一件布料，绿色的…梯子，带白色…方各…」亦凡吃力的念着。
「欸，她念得好奇怪喔！」窃语再度弥漫。
「一位对…围…围…围棋。老师，对不起，我看不懂。」亦凡阖起书眼神放空地盯着台上直白地说。
「啊！这样啊！不好意思，老师以为你在美国念的是中文小学，没关系，等下上课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尽量举手发问。」导师和善地缓解了亦凡的窘境。
点点头坐下，当台上的教师正聚精会神地解释雅量的含意，亦凡的心思却随着户外的白云阳光旋绕漂浮，半敞开的校门飘扬着本县优良国中的布条，鲜红的跑道、井然有序的花圃、四方隔间的教室、滴答走响的时钟、沙沙的笔记声…。
亦凡看着思瑜不停抄写忙碌摇动的铅笔以及书桌上逃离课本遮挡的丑陋字迹，歪斜地写着：垃圾女。
「喂！转学生，这不是你的位置，你干嘛坐这里？」三个男孩手握作案工具对着亦凡叫道。
「思瑜说我可以坐这里啊！不行喔？」亦凡撑着下巴没好气地说。
瞥见思瑜走入教室几个男孩们只好作罢。
「哼！随便你，可是我警告你喔！坐她的位置屁股会烂掉喔！」男孩们荒谬的言语眼里却带有一丝凶恶。
亦凡不屑地笑了几声，搔着凌乱的短发与想回归到座位的思瑜对望。
「你真的好奇怪喔！为甚麽你每天下课都要坐我的位置啊？」思瑜小声抗议道。
「有什麽关系，借我坐一下嘛！」亦凡笑着便将屁股挪开。
思瑜一边偷瞄着教室另一头窃窃私语的男孩们一边庆幸着这一个月以来，好在身旁这转学生的莫名行为令她不必每天辛苦地清洁桌面。
「欸！你国文习作写了吗？今天要交。」思瑜默默提醒着亦凡。
「我不会写，你的借我抄好了。」亦凡伸出手说道。
面对亦凡的理所当然思瑜犹豫了一阵但依然将本子递出，望着疾书振笔的亦凡思瑜有些开心，毕竟她是班上为数不多愿意与自己说话并且需要自己的人。
「好了，上课了，我们『背影』教到第三段了，对吧？来，抽到座号的站起来念。」老师将手伸到木质签筒里摸了摸。
「三十四号。来，亦凡，从『他和我走到车上』开始念」老师示意着
「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嗯？一股…」亦凡使劲地盯着一个个国字结巴念道。
「一股脑啦！连脑都不会念，你是白痴吗？」针锋相对的男孩语一出全班哄堂大笑。
「Shutyourfuckingmouth,youmoron！」亦凡大声反击，笑声停止。
「怎样，听得懂吗？」亦凡看着满脸疑问的男孩道。
「连这都听不懂，你是智障吗？」亦凡狠狠讽刺，安静的空气中突发了些许笑声。
两人互相瞪着彼此彷佛想要把对方生吞活剥。
「够了，你们再这样就全部到训导处。」老师赶忙制止着年少间的火气。
「不过，亦凡啊！你这样不行，不然这样好了，思瑜你成绩很好，这学期你来当亦凡的国文小老师，你要负责盯着她，该背的课文要背，考卷错的该罚写要罚写，如果她没做到，老师会找你的哦！」导师微笑望着突然被交付任务一脸错愕的思瑜道。
「一个白痴女，一个垃圾女，配起来刚刚好，哈哈哈。」细微的扎心嘲笑依旧继续在空气中飘散着。
放学时段所有学生兴高采烈地往校门口奔去，前来搭载孩子的专车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而亦凡也不例外，兴奋跑出教室但却往门口反方向的篮球场冲，每日一次又一次的运球、上篮、投篮，在校园破旧的篮框底下飙着汗水尽情宣泄着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不满。
「你又在打篮球了。」思瑜站在篮球架底下默默地说。
亦凡瞥了思瑜一眼後将球投出。
「喂！你国文考卷跟作业没带回家。」思瑜缓缓拿出书包里几张摺烂的考卷与封面破旧的书本。
亦凡撞见自己故意塞在抽屉的噩梦默不作声，从思瑜身旁走过，捡回被篮框弹入草丛的球迳自继续运球上篮，被忽略的思瑜只好无奈地坐下望着挥汗的身影。
「你既然这麽喜欢篮球，干嘛不加入篮球队？」思瑜不经意地说。
「学校有篮球队，真的吗？」亦凡眼神立刻亮了起来惊喜地问道。
「嗯，她们好像礼拜三学校上半天的时候，下午两点会在体育馆练习，之前经过的时候有看过。」思瑜被亦凡的热情有些吓到。
「真的吗？那我下礼拜就去看看，谢啦！」亦凡扬起灿烂的笑容并将球漂亮地投进篮框。
望着亦凡脸上的雀跃与在她手上略显过大的红色橡胶球，思瑜完全无法理解有趣之处只好再度拿起夹着纸张的破烂书本与亦凡四目相对。
「你如果不写我害我被老师骂的。」思瑜小声地嘟囔道。
正举起球准备投出的亦凡突然停下动作走向思瑜身边默默坐下，沉默几秒。
「好啦！我回去写。」亦凡烦躁地说。
接过卷子及本子亦凡瞥见了思瑜书包旁用塑胶袋装着的一套制服，塑胶的致密并不足以阻挡水滴从中一点一点渗透出来，定睛一看，思瑜颈上的发丝似乎还有些潮湿。
「欸，为甚麽梁子豪他们要欺负你？」亦凡问道顿时觉得心中有些刺痛。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因为我爸妈都在清洁队工作，所以他们都跟全班讲说我很臭，家里都是垃圾之类的。」思瑜低着头用指甲在水泥地上一圈一圈地刮着。
「是喔。」亦凡也跟着低下头望向擒着泪水的思瑜。
「欸，我想吃冰，你知道哪家好吃吗？一起去吧！」亦凡转移话题并将思瑜拉上脚踏车。
被半强迫的思瑜一脸莫名地随着亦凡的脚踏车在街上穿梭，夕阳斜照，微风抚着身子，想起老街旁的一家古早味冰店，站在亦凡细瘦的後背指引方向。
「阿姨，你好，我要两个红豆牛奶冰。」思瑜拉开日式的店门对着一位妇人说。
「思瑜啊！好久没来了，还带朋友来啊！」妇人和蔼地说道。
「阿姨，您好，我是思瑜的朋友。」不等思瑜回答亦凡抢先着打招呼。
「好好，两个红豆牛奶再加两个红豆麻糬请你们。」妇人开心说道，见状亦凡礼貌地九十度鞠躬立刻将各种配料塞入纸碗中。
暮色渐渐低垂，天边的金黄似乎还有些流连忘返，漆黑的乌鸦与燕旋绕在天际，被吹舞着的绿草骚动着斑驳的脚踏车，亦凡沿着草地往下望是平静慢波的河水，含入一口冰与弹牙的麻糬融为一体，浓郁香醇的美味回荡在唇齿间。思瑜望着亦凡满足的笑容不自觉地也被感染。
「欸，我说，你真的好奇怪哦！全班都讨厌我只有你想跟我当朋友。」思瑜含着苦涩笑道。
亦凡回望着思瑜的苦笑将鼻头凑近大力地深呼吸一口气。
「我又不觉得你臭。」亦凡说道。
「臭的应该是我吧！」拉起自己沾满风乾汗水的上衣嗅了嗅，亦凡吐出舌头皱眉做了一个滑稽的大鬼脸。
思瑜撞见大笑了出来，眼角渗出一滴泪，微暖的晚风吹抚着，两小无猜的两人在余晖下愉快地互相打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