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連載】關於我們寫小說的理由 — 第四章 奇.奈特利的場合 (4)

正文 【連載】關於我們寫小說的理由 — 第四章 奇.奈特利的場合 (4)

这句话彷佛棍棒,狠狠地敲了我一把。

苏琪依旧是当初我们见到她的那副模样,老旧的村衫以及破洞的牛仔裤,她用手撑着头,就这样用那双墨黑色的双眼看着我:「嗯?薇薇安?」

「等等,苏琪。」对面的马杜尔说话了:「要把大家集合起来是我的主意⋯⋯」

「我知道,我只是很好奇为什麽脑袋相较起来可能比较聪明的薇薇安要这样帮你。」苏琪喝了一口咖啡,在人声嘈杂的餐厅中,她的声音听起来却特别清晰。

「大家集合很好啊。」奇开口了,他眨了眨眼睛,像是在缓和气氛:「就当作是一场迟到很久的同学会吧,毕竟我们也曾是一起写过小说,一起聊过天的朋友啊。」

「但核心人物都已经死了。」苏琪眯起眼睛说,她叹了一口气,然後将刚才店员送上来的咖啡递到我面前:「也没有人再继续写东西了不是吗?」

马杜尔的视线和我对看,我试着对他露出鼓励的笑容,但对方看起来十分受伤的模样。

「对了,说到班森。」奇勾起嘴角笑了笑:「他曾经说过在这世界上,能够真正实现梦想的人永远是少数,但我们仍能够有做梦的权利。老实说他会选择自尽我还挺意外的。」

「那麽多人还记着班森才是让我感到意外的事情呢。」苏琪说。

我低头看着咖啡上倒影出的自己。和当初那个整日泡在网上的十四岁女孩已经不再相同了。本来就微卷的头发现在变得更澎更乱,脸上因为熬夜冒出的痘痘反覆轮回着被挤掉又长出来的过程,化妆品随意铺盖,那就是我。为了适应这个社会而打造出来的我。

「当初我加入公会之前,我住在伦敦。」奇看着我们说:「那里冬天实在很冷,我又是移民家庭,在那边备受歧视,有一群白痴老是嘲笑我的肤色,说我来上学前是不是先跌进了泥巴坑。又或者硬是要把我的头用布包起来。我他妈又不是穆斯林。」

「所以为了逃避这些事,我就选择上网。然後恰巧加入了那个公会。虽然我也不太会写小说,但至少跟你们聊天很愉快。当时我已经二十岁了吧,但是讲话的奇怪口音还是让我觉得没办法融入人群中。因为父亲工作的缘故,所以我比较晚开始上学,在搬家来纽约的时候也因此遇到了一群讨厌的家伙。」

「班森真是个奇妙的人呢,嘴上说着用小说来创造自己的世界吧,转头之後却因为才能而了结自己的性命。」奇的语气混合着敬佩与忧伤:「他死了之後,我继续读大学,然後研究所,像个平凡人一样和女朋友相遇,然後结婚。把自己的口音练好,然後想着未来该找什麽样的工作才不会饿死。」

「就像这样,十分地平凡。可是某一天我从大学课堂上要准备回家时,苏琪就突然冲到路上,我差点以为我要被她抢了。」奇笑了起来:「然後马杜尔也来了,他们说这个群组在开始找人,我突然觉得,哇。该怎麽说呢,像是在生活注入了什麽似的。」

「班森曾教会我们如同魔法一般的东西。而你们又把它带来给我,我并不觉得集合大家是件坏事。」

我看了看大家。所有人都沈默不语,一想到班森也在另一个人心里占了很大的份量,我就突然有点想哭。

是的,我仍记得他,记得他在那下着雪的冬夜安慰我说一切都不会有事;是他说服了我放弃真实世界的一切,投身前往虚幻的国度,用键盘敲打出自己的故事;也是他教会我这个世界并不能单靠着幻想活下去;他教会我们拥有梦想,又以死亡让我们明白放弃也是某种层面上的好选择。

「他就是个混蛋。」我说,而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着我,我在那一瞬间觉得困窘起来:「没,我是说、对啦⋯⋯我也不知道集合大家该做些什麽,但无可否认的,他抛下我们就那样离开,就是很混蛋的行为。」

「但或许我们在他心目中的份量,并不如你对班森的份量还要大啊。」奇温柔的说。

这句话像把利刃撕碎了我内心,我假装没有什麽事的又喝了一口咖啡。然後撇头不去看其他人。

「除了我们几个以外,还有找到谁吗?」或许是察觉到话题即将开始走向会令所有人痛苦的情势,奇快速的转换话题。

「瑞米·吉尔斯。」苏琪回答:「不过她已经回老家了。」

「她?啊,对,我记得照片中是女孩子没错。」

闲话家常的聊天,诉说着彼此这十二年来所走过的点滴。明明我们只是在年轻时候曾有过交织,只是一群渴望脱离现实世界的废物。但我喜欢现在的感觉,是的,我似乎曾与苏琪说过,我希望能再和大家聚到一起,希望过去的那段时光永不消弭。

我们在家庭餐厅一直待到了半夜时分。苏琪和奇都订了便宜的旅馆,而我们也约好隔天再一起去逛街。我问起了安洁莉娜的状况,而苏琪则带着无所谓的表情说既然是她的女儿,那一个人看家应该也不会是问题;这麽说的她在我们吃饭期间大概看了数百次手机。

然後,这一次的聚会很快便到了终点。我们四个人从餐厅走出来,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满载着寂寞寥寂的气息。苏琪没有多说什麽就往她订的旅馆走去。而奇则是又和我们多聊了几句,才连忙跟着苏琪的背影走去。

「明天见,小公主!」

「⋯⋯明天见。」我喃喃的说,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远方。

马杜尔站在我旁边,平时一直显得高大的他如今却显得怯弱不堪。我忍不住看向他,我的脑袋混杂着各式各样关於我不想要再想起的那些回忆。虽然不能肯定,但我觉得对方大概也正跟我想着同样的事情。

「我送你回家吧。」一阵沈默後,马杜尔突然说到,他连忙往我家的方向向前走。

但看见我没有动作,他又一脸疑惑的看着我,然後缓慢走回我前方,低声地问:「怎麽了?」

我沈默的思考一下,最终决定遵从内心的某股渴望。我把手伸出来,接着说:「要不要牵手?」

心脏没有剧烈的跳动,我并不感到害羞,只是突然很想要有人牵着我,而刚好旁边就有一个人选。但对方也花太久时间考虑了吧。我有点不耐的抬起头,而马杜尔脸颊泛红的看着我,他看起来想要说些什麽,嘴巴张着,但我等了好久都没听到任何一句对白。

他牵起我,手心温暖的像太阳。他彷佛强作镇定的说:「这次是你主动的。」

「我敢肯定上次是你。」

「不可能,上次一定也是你。」

我用力地握紧他。

华盛顿今天的夜空星星很亮,是一个无比浪漫的夜晚。

「谢谢你。」马杜尔说,很小声很小声的,像风吹,像精灵在低语:「如果不是你,我们不会走到今天这里。」

「⋯⋯我知道我很伟大。」我说,忍住某种因为情绪溃堤而即将喷发出的眼泪。或许找个人牵手,只是希望有谁能制止住我那容易难过的感情问题而已:「真的。」

「是的,你很伟大,薇薇安。」他重复了一次。

接下来我们没有再说话,而马杜尔送我回我家的楼下,在临别前,他张开双臂,而我拥抱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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