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会放上受访者的照片,然後安迪会负责设计跟内容有关的图样放在这里,糟糕,这麽客制化的东西只剩下两个半月的时间可以处理我觉得真的要来不及了。」善美说的飞快,她的手在白板上迅速比划,而底下的人无一个不认真听讲的。「下个礼拜,薇薇安和丹直接去街上,我会负责网路问卷的部分,凯西,你能够帮忙监督进度吗?」
「当然当然,我相信成品会很不错的。」凯西举起双手说。
时序过的很快,这几天我们几个人下班之後都留下来讨论还有什麽东西能够为圣诞节企划更加增添色彩。等下班的时候都已经接近半夜了。这期间我在唯一的休假星期日和马杜尔一起去看了我们预定要租的公寓。
我们公司大概骑车十五分钟的路程,而距离马杜尔上班地点也是差不多时间的六层建筑,我们看上的那个隔间是屋主本来要买给他单身来到华盛顿工作的女儿,但後来却意外被快速升迁,现在他女儿连住都没住过就已经去伦敦担任主管,所以房间就空下来了。
但空间大意味着租金也很高,扣除掉我们两个人的薪水,一个月缴完房租後,大概只剩一千到一千五美元左右,但只要节俭点过日子应该没什麽关系。我自从看过这里後就开始幻想住到这里会是什麽光景。
卧房刚刚好放上一张双人床,而马杜尔的衣柜可以摆在那个角落。我想要买很多盆植物放在小小的阳台上。还有客厅的空间能够铺上地毯以及矮桌,我可以坐在那里办公,而对方也能忙他喜欢的事情。
然後把我的沙发搬来,我们就能像以往一样一同依偎着彼此,观赏早已阅览过无数次的电影,只为了与彼此呼吸相同的氛围。
「听起来真梦幻。」马杜尔在我们签合约的时候这样说:「我住在那个地方已经超过五年了,现在要搬来这里就好像要去豪宅一样。」
「我也这麽觉得。」我认真的说,然後签下自己的名字。
——「等等,同居!?」
距离我告诉凯西交往的那天起,已经过了两个礼拜,也正好是我们准备搬家的前一天。而我的好闺蜜差点把咖啡打翻在我身上,她满脸惊恐,像面前有只哥吉拉在吼叫一样:「听着,薇薇,我知道我是料事如神的超级神人,但你真的不觉得这样太快了吗?」
「真的吗?」我啃着午餐问到。
「对啊,要是对方突然厌倦你了怎麽办,或许现在你们都满头热血,不对,直白的说是满脑子都充满了没有深思熟虑的想法就一股脑的往前直冲,你有没有结婚过的朋友可以谘询,这方面我似乎帮不了你。」凯西一边说一边撕下贝果,模样颇为凶狠:「不过我看你最近容光焕发的模样,还是挺为你感到高兴的。」
「真是谢谢你⋯⋯」我低声回答,不过凯西的建议我还是有放在心上,在之後的休息时间,我传了讯息给瑞米,询问她和维克多的相处问题,或许能为我带来一点解决办法。
『我和维克多?这很难说明,大概三四年前我被一群讨债集团的人打倒在地上,然後维克多刚好出来散步,她就救了我,我在她家过夜,小聊了一下,接着我们就交往了。至於相处问题就像一般朋友那样,我们工作的时间很不固定,所以也不会很想要和对方一直黏在一起。只是作为彼此的支柱而已。』
十分有瑞米风格的回答。我在会议桌旁叹了一口气,而坐在我旁边的凯西瞪了我一眼。
『那我可以问个问题吗?』在本杰明来进行一贯的开场致词,说明我们下一期杂志该朝哪个方向前进时,我偷偷在手机上打了讯息。
『什麽问题?』
『维克多没有办法成为你生命中的留恋吗?』
瑞米似乎迟疑了很久才回覆我讯息:『想死的念头一旦出现,就注定一辈子不可能活的心安理得。我先去忙了,好好活着,薇薇安。』
一般人根本不会在讯息後面加上这句匪夷所思的话。我吞了口口水,接着关上手机,面对老板还有其他主管的会议进行。
隔天一大早,我和马杜尔决定不要麻烦搬家公司,所以我们回到各自租屋的地方,我已经和先前的室友说好了,她不需要再帮我付另一半的房租了。而已经鲜少联络的室友在电话中露出惊讶的情绪,问我已经找到其他地方住了吗。
是的。我回答。我准备和男朋友同居。
室友开心的恭喜了我。并且说我可以把她一些遗留的家俱都搬走。而我原本也打算不问她就直接拿走的。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恶劣。我一整天都在家里把要丢的杂物整理出来。我来华盛顿已经住了五年以上,各式各样的东西,举凡好像是第一任男友留下来的橄榄球衣,室友的布偶、我从老家拿来的棉被和没什麽用用到的围巾。我都尽量把这些东西都清理掉。
将东西整理好装箱後,我把家俱拆解开来,而马杜尔店里的朋友开了货车来帮我载过去,而就在所有的纸箱还有家俱都被安稳的丢进租屋处的客厅。时针已经指到了半夜两点,我们决定不把彼此的床搬过来,隔天再一起去IKEA还是什麽的地方购买。所以我们明天都请了假。
照理来说疲累过後应该会很快就陷入沉眠,但我却异常的清醒。
那天半夜我几乎睡不着,我和马杜尔两个人坐在唯一组装好的沙发上,其实隔天我们都还要再去旧的租屋处办理手续,但那只有在幻想里建构而成的画面却一点一点的在眼前实现。我低声的告诉他瑞米和我说过的话,然後又补了一句:「你觉得呢?」
「⋯⋯就算无法活的心安理得,我想那一定是那个人太温柔了。」他认真的看着前方被泡泡胶包覆,尚未拆封的电视机,回应:「不允许自己接受想活下去的念头,也不允许自己放弃想死的想法。虽然是很麻烦的人,但那种人总是有人会去爱的。」
「因为那种人总是惹人怜爱,我也不知道为什麽。」马杜尔说完後就看着我,一脸无奈的说:「对,差不多就像你这样。」
「什麽叫像我这样!真是没礼貌,我就算找不到人生目标,还不是活的好好的!」我反驳,希望这里的隔音不要太差。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根本一点生气也没有,满脑子只有要嘛一起上床要嘛滚开的想法。」马杜尔非常中肯的说出了我当时的想法,他搂着我的肩膀,两个人一起瘫软在沙发上:「⋯⋯所以,你能够变得像现在这样,我很高兴。」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对我说『终於找到你了』,是不是快要哭了。」我靠着他,默默地问到。
他乾笑了几声,低声的回应:「对啊,毕竟我也是鼓足了十万倍的勇气,才能够直接走进你的公司,然後指名找你,当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就好像小时候看特摄剧的英雄站在自己前面一样。我真他妈感动。」
「——就好像,我在颓废了这麽久之後,终於和这世界有了一点连结。」
我吞了口口水,接着轻轻的吻了对方,此时此刻的马杜尔璀璨的像满天星空,我恨不得将他全部览尽我的眼底。他和我十指紧扣,这一个多月以来的羁绊化成了眼前这个尚未整理好,却满怀着未来愿景的空间。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虽然我不怎麽信教,但感谢老天让我们找到彼此,薇薇安。」
「⋯⋯我也爱你。」
———
我们隔天直接睡过了预定要去家具行的时间,只好上亚马逊购买东西,而我和凯西也十分久违的在今天晚上约了晚餐,而且还是她请客。虽然根本有一部分就是想听八卦的成份在。在我和马杜尔先买好枕头跟棉被预备在家里後,我便换上了大概两三年前为了参加尾牙而买的洋装出门,这感觉就好像回到了那个初次来到首都的乡下女孩视角,打扮的花枝招展,仍和周遭格格不入。
凯西已经在餐厅里就坐,我很久没有来这麽高档的餐厅了。我的好闺蜜穿着一袭粉红色洋装,好像还刻意去做了头发,但要是我问她是不是有去理发厅,她一定会回答这是睡觉压到就变成这样。是的,凯西就差不多就是这麽一个机八人。
「晚安,薇薇安。」她向我招手,而餐厅的侍者连忙帮我拉开座位,我就坐後立刻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能够喝酒的机会未来可能不多了,我要趁现在把自己灌醉。「等等,这里不是小酒吧,小姐,我们还没开始谈正事呢。」
「什麽正事?」我只好先倒一半。
「就是你那辉煌的恋爱史,整个公司的人都认为你不会定下来,或者是和萝丝小姐一样到三四十岁才结婚,但既然现在你们已经在进行同居了,那未来结婚的可能性也非常大,怎麽样,对方对你好吗?」凯西的双眼放光:「你跟你爸妈讲了吗?『二十八岁还在做送货员』的女婿这样能满意吗?」
「停,凯西。」我把红酒放到一旁,然後压低声音试图让她明白这不是适合在公共场合谈论的事情:「⋯⋯我还没跟我爸妈讲,但我想先维持现状,这样就行了。」
服务生送来浓汤,今天特餐好像是奶油蘑菇汤,气味是挺香的,但我闻起来却总觉得有股诡异的酸味。这有极大的可能是凯西的那番胡说八道扰乱了我的心智。
「你在宣布交往同居之前也是这样讲,结果後来还不是硬上了。」凯西切中时弊,她好像就算讲干话也是很有道理:「对了,也恭喜你搬了新家。」
我皱着眉头点头,然後说:「⋯⋯这样真的会很奇怪吗,我是说,明明彼此都互相吸引。只是一直到互相表态後才开始迅速发展。我觉得倒还好⋯⋯为什麽一点味道都没有?」
「嗯,什麽?你是说汤吗?」
对方很不优雅的喝了几口,接着也学我皱起眉头说:「没啊,味道很好的,是不是你的做坏了,我帮你和服务生说一下好了。」
「不,没事,我可能是感冒了。」我耸耸肩,接着拿起红酒:「来乾杯吧。」
「祝福你的恋爱胜利,话说这间店真的很好吃。」凯西认真的翘起脚说,她和我乾杯,然後很自动的把我的汤直接拉到面前喝掉:「迅速发展当然没什麽问题,但那要看发展的人是什麽样的人啊,而依照我们同事这麽久的经历,我觉得你很容易冲的太快,要不然就是龟缩自己,啊,对了,你就是那种找不太到平衡点的人。」
「你在说什麽东西啊⋯⋯」
我突然觉得周围的气味彷佛清晰起来,各式各样来自食物还有香水以及漂白水跟灰尘和雨後的气息都窜进鼻腔里,我有种吓到的感觉,连忙捂住鼻子,但各种味道依旧侵蚀着我的嗅觉,太过於强烈让我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哇,你怎麽了?」在服务生端上主菜後,凯西一边用刀叉切起牛排一边问到:「如果食物真的怪怪的,那我去帮你说一下啊,等等,还是说你其实想吃披萨,那就要早说啊。」
「不、只是突然很奇怪。」我吸了吸鼻子,说不定是因为这几天都在忙搬家的事情才变成这样,我完蛋了,说不定这其实是癌症前兆:「最近我的作息变了,所以身体大概也变得怪怪的。」
凯西狐疑的看着我:「你以前整夜没睡爆肝赶稿的时候,也不会连喝汤都喝不出味道吧?」
「我老了,四舍五入就三十岁了。」我说。
我的好闺蜜表情变了,她看起来像是很犹豫要不要说话,就在一阵咀嚼声过後,凯西终於下定决心的拿着叉子指着我说:「我认真的问,有没有可能?」
「什麽有没有可能?」
「完了,你连判断力都下降了吗,我是说,薇薇安,你们有戴套吗?」凯西压低声音说,好像在谈论什麽秘密似的。她瞪大眼睛:「还是都是体外?」
我吞了口口水,思绪有点转不过来:「有、有啊,大部分的时候。」
「⋯⋯薇薇,我们现在去药局。」凯西突如其来的站起身,而我一脸迷茫的看着她。
「去药局做什麽?」
「买验孕棒。」
我大概过了三十秒才回过神来,但随之而来的是彷佛巨石往脸上砸来的冲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