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品紜韶(短篇集) — 上、終達心願君不見,只因近君情竟怯。

正文 品紜韶(短篇集) — 上、終達心願君不見,只因近君情竟怯。

夜色漆黑,晚风瑟冷,现正值腊冬,一夜莺立於枝头,望着对面窗棂下的一名男子。

男子着了一袭素衣,挑着灯,细细阅着珍藏书典。

夜莺静静望着男子出神,今夜将是牠最後一次凝视男子,往後将再无可能。

男子名为李倾言,是洛阳城内名门李氏第八代单传,同时,亦是牠的夫君。

人间有情,爱上一个人会有何难?仅仅只需要一瞬间。

难在於,牠仅是只夜莺。

夜莺还记得,三月前也是这般的月色朦胧,便是牠与李倾言的初次相遇,牠一如往常唱歌,歌声哀婉动人却无人赏识,仅能孤芳自赏。

那时,牠还不是他口中的「墨槿」。

「多好的歌声,要是再来一壶酒,赏着月,今生便足矣。」突如其来的发言,直闯夜莺的心门。

此时说话的便是李倾言,头一次听到称赞,夜莺便不由得升起一抹难以抑欲的喜悦。

尽管,那时只是李倾言的随口说说。

但,夜莺整颗心还是往李倾言身上直栽了下去,从此夜莺便关注着这一个男人,寸步不离,牠不知道这份心情为何,而牠也不会知道。

原本只是想要这男人别离开牠的视线一步,日复一日,夜莺心中的慾望逐渐增胀。

李倾言面容清俊,谈吐文雅,不知拐了洛阳城内几户女子的芳心,只是他从不曾在意。

见李倾言同其他女子说话,夜莺心中会莫名的纠结,膨胀的慾望渐渐让夜莺有了一种想法,牠想同李倾言说话;执之手;更甚,偕之老。

可是,望着自己长满丰羽的翅膀,牠又怎麽做得到?

牠仅仅是只夜莺。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夜莺的殷殷期盼,远方的乌鸦捎来能够让牠实现愿望的一线生机。

传言十里外的狐仙庙,只要诚心许愿,狐仙便会助其达成愿望。

知晓这消息的夜莺,此时别说十里,就是百里牠也毫无畏惧,双翼奋力振翅之下,夜莺不消半日就抵达狐仙庙。

—─我想变成人类。

对着狐仙像,夜莺诚心於心头默念。

「想要变成人类?我的确有法子。」一道气势磅然的声音响起,於瞬间夺取夜莺的注意。

「不过,前提是,拿声音来交换。」抬起头,夜莺的双眼映入狐仙的姿容,虽名唤狐仙,但入眼的却是一名俊秀的男子,嘴角泛着狡黠的笑,琥珀色眼瞳在牠身上上下打转。

夜莺一凛,李倾言就是因为牠的声音才注意到牠的,要拿声音来换,这……

「要或不要随你,我可从不做赔本的生意。」

——我……我换,我换!

即使无法开口唱歌,只要能够让李倾言看上牠一眼,便足够了。

即便,李倾言,无法锺情於牠。

「那好,明天,你将以新的姿态醒来,并且拥有如同人类一般的智能。」

听闻狐仙的承诺,虽已知将失去声音,夜莺仍不禁大喜,终於,如愿以偿。

牠将能以人的姿态出现在李倾言面前。

翌日,夜莺醒来後,肉身果真已化为一名女子的姿态,并着了一身简便的墨衣,心不禁怦然跃动,夜莺还不敢想像,自己的愿望已经实现。

可,事仍与愿违,狐仙改变了牠的形貌,却没能改变牠与他的差距。

只因,近君情怯。

虽成人,但夜莺仍旧没敢接近李倾言,仅只由远处以眼寸步不离地跟随,每每都深怕会让李倾言发现她,夜莺也自知如此蹉跎根本无济於事,可她就是无法鼓起勇气面对李倾言。

形影不离地跟随终为夜莺带来了接近李倾言的机会,一次机缘下,夜莺救起了遭人暗算的李倾言。

李倾言背部中箭,箭尖事先已沾染了毒液,仅入三分,便足以让李倾言脸色发白,全身脱力。

口虽不能言,但夜莺还能以口哺水给李倾言,虽不善医术,但概略知晓如何使毒液自李倾言体内怯除,这就样,不眠不休看照李倾言三天三夜,李倾言终於睁开了眼。

未曾想过李倾言会醒得这麽快,让夜莺完全措手不及,眼下的她委实狼狈不堪,原先的墨衣早已为了帮李倾言包紮而被她扯得破烂衣不蔽体,夜莺双颊浮上酡红,急忙想跑开却又被李倾言轻握手腕。

「姑娘为何救我,见我醒来却又想马上逃走?」缩着纤弱的身子,夜莺背对着李倾言,紧紧抓着仅存的布料遮掩已裸露的身子。

李倾言浓眸一晃,便粗略了解事情始末,眼睛开始往四周探视,他记着他出门前都会有穿披氅的习惯,最後才发现自己的披氅正裹着他的身子。

嘴角染上浅笑,心中泛起点点甜,李倾言不知道该说眼前这女子是傻还是可爱,照一般人要包紮伤口应是先撕披氅来应急,可她却让他的披氅毫发无伤地裹覆在他身上,先撕自己的衣裳?

对他如此尽心的女子是他第一次所见。

心中颤动,李倾言是第一次感到内心如此温暖,仔细盯了夜莺几瞬,李倾言才蓦然发现此时自己的行为有失礼节,急忙把披氅覆上夜莺的身子。

「恕李某失礼,让姑娘一直冷着身子。」夜莺摇了摇头,表示她并不在意。

甩了甩手,夜莺想,今日之後,李倾言绝对会投以异样的眼光来看她,怕是以後又得回归之前,仅能於暗处偷偷望着他的一言一行,不会有所进步,也无从有所进步。

「洛阳李倾言,敢问姑娘芳名为何居何方?」没想过李倾言竟还会有下一步动作,夜莺的反应只是睁着圆亮的大眼傻愣地望看着李倾言。

待她思索过後,左右摇了摇头。

不是她不愿意吐露,而是她的声音早已跟狐仙换取现下人形姿态,再者,她并无名,亦无居处。

见夜莺动作奇怪,李倾言约莫能猜测眼前这名女子并不能言语,可那杏眸透出的光,却仿佛正说着话。

「莫非……姑娘不能说话?」语气小心翼翼,李倾言深怕这句话刺伤眼前的夜莺。

眼神闪过惊异,想不透李倾言从何得知,夜莺猛点着头。

「那姑娘可会写字?若姑娘不介意,可否写於李某手上?」闻言,夜莺又摇头,她虽已为人形,可对於人类所拥有的知识,仍是一无所知。

别说写字,就连李倾言吐出的言语,她也要沉思顷刻才知其所意。

李倾言看着夜莺的举动,适才想起,现下除了名门望族的千金,哪户人家的女子能通晓书字?

晃了一大圈子,李倾言还是对眼前的女子一无所知,但有件事他非常确定,这姑娘,他李倾言是娶定了。

除非她不愿嫁予他。

索性也不再拐弯,李倾言直言一句。

「姑娘今日救我性命,李某自当以身相许,不知姑娘,可愿与我结亲?」

紧握衣裳的手登时无力,夜莺不可置信地望着李倾言,自己多日以来的美梦竟然在一瞬就成真,见李倾言炯真神情,夜莺羞臊地点头,白嫩脸侧又添上几许嫣红,更显风姿,看得李倾言目不转睛。

自後,李倾言休养了几日,便将夜莺带回了李府,履行承诺,娶了她。

那夜洞房花烛,夜莺小心翼翼的顶着凤冠,不敢掀开遮住视线的红盖头。

一早她便被女侍层层披上绫罗绣缎,最後在覆上喜气洋洋的红嫁衣,脚踩红鞋,身穿红裙,肩披霞帔,夜莺脸上流彩耀人,宛如天仙下凡。

夜莺想,此生最幸福的时光,莫过於现下了罢,忐忑不安地双手交握,夜莺乖乖的端正坐姿,在李倾言还未到来时,她不敢轻举妄动,弄乱女侍梳理了一早上发饰可不好。

谁知等着等着,折腾一早上的困倦全袭了上来,纵使夜莺努力忍着使自己不睡,可终抵不过周公招唤,沉沉地睡去。

於宴会招呼完宴客回房的李倾言,看见床上那如坐针毡的身影,不禁轻笑,是否太紧张了,竟像座石雕般动也不动。

「是我晚来了,让娘子苦等。」以秤杆捋起覆於夜莺头上的红纱,见到藏於红纱下的容颜,李倾言先是瞪大了眼,接着嘴角微弯,勾了轻浅一笑,睡成这副模样,果真累坏了。

这样也好,这样他便能仔细瞅瞅她的绝色姿容,细弯的柳眉,紧闭圆亮的眼睛,翘挺的鼻子,和那小巧的樱唇,他李倾言何德何能,能娶到这般女子?

羽扇轻搧,夜莺慢慢地自睡梦中醒来,忽意识到现下可不是给自己打盹的时候。

完了,她竟然睡着了,头上的缀饰是否被睡歪了?

还未能顾及头饰,张眼即看见距离自己不到半步的李倾言,四目相对,李倾言脸上原本就微弯的唇又笑得更深一些。

「好啊,新婚之夜,夫君未到新房,娘子竟然便先行入睡了!」一脸戏谑地勾着唇,原本就俊气的面容更是英挺,看得夜莺又羞又窘,开口想解释些什麽,才想起她声嗓已失。

李倾言满意地看着夜莺一惊一乍,仅仅是稍微拐逗了下她便就如此较真,十足可爱。

「莫慌,我也不是怪罪娘子。」闻此言,夜莺将全身的注意集中於李倾言身上。

「帮我脱喜服便原谅你。」倏地,李倾言看见夜莺红云直上脸颊,接着伸出细长的手慢慢往他身上喜服的扭结移动,抓住夜莺,李倾言将脸凑近夜莺。

「想不到娘子这般猴急,咱合卺酒都还没吃呢!」夜莺撇过脸,不看李倾言,看来是有些生气了,李倾言放开了夜莺,脸上的笑容依旧。

「娘子莫气,刚刚不过是我说笑,别当真。忙了一天,想必早累坏了,赶紧喝完交杯酒,咱俩就睡了吧。」倒了两樽酒,李倾言将其一递给夜莺,夜莺伸手接下,两臂互缠,一饮而尽。

夜莺缓步拆下紮在头上的凤冠,头上的凤冠早让她顶着嫌沉了,现在终於可以卸下来了,卸下左右两边容易,可无奈这凤冠可是被固定了三个位置,後面用以固定的簪子,夜莺怎麽构都构不着。

李倾言看见此景,不仅又露出一抹笑颜,这妮子的一举一动,怎麽每每都让他忍俊不禁。

「娘子,我来帮你吧。」帮夜莺解下固定凤冠的发簪,李倾言将凤冠拿起,夜莺柔长乌黑的墨发随之倾泄而下,宛若一道黑瀑。

鼻腔冲进夜莺的发香,李倾言随即愣住,俯身吻上夜莺耳鬓,夜莺一愣,转头看向李倾言。

此时女子的娇颜於李倾言而言,莫过於繁花美景,飞快地攻略了夜莺的唇,李倾言已经忍不住再多等一刻。

月影沉沉,夜路漫漫,春宵一刻值千金。

「初见你时,你着了一身墨衣,俏丽的身姿犹如木槿花,日後你便叫墨槿,如何?」

夜莺依稀记得,那时候的李倾言,语气是多麽的温柔。

「墨槿,来,我教你识字。」

那一笔一划的缱绻情意,又是如何能叫人说忘就忘。

夜莺,又该说是墨槿,嫁入李府第二个月仍没有任何怀孕的迹象,早年丧夫,手掌大权的李夫人怕李家就此绝後,便频频催促李倾言纳妾。

虽说母命难违,但李倾言坚决不从,对於墨槿,他是初次见着这样的女子,小小的玩意对她来说都弥足珍贵,自己每天所食用的山珍海味,墨槿每一次使用都心怀感恩,此生,若非墨槿,怕是再也找不到令他这般心动的女子。

可老天却对李倾言开了个玩笑,大唐天子御旨赐婚,将丞相之女杨棠许配给李倾言。

母命难违犹可违,君命却让李倾言万不可违,一抗命便是整个李府跟着自己人头落地。

李夫人苦苦哀劝李倾言,丞相之女的身分可让他的仕途之路顺遂多少?可李倾言从不在乎自己的官位,对他而言,那不过是家族委身於他的责任。

见到近日因此是烦心不已的李倾言,墨槿心痛如绞,却无能为力,李倾言终日把自己关在书房,三餐仅以水充饥,且不许任何人打扰他,若违者,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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