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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那个曾在眼里稚嫩的脸蛋已经到了成年的年纪,到姚宛心要考大学的前半年,杨大业强制她把工作辞了专心念书考大学。
台北曾经是姚宛心期待想去发展的未来,江乡镇的就业机会不高,所以从高中入学前她就锁定了几间公立大学的低廉学费与奖学金,每学期的考试成绩也总以毕业前申请繁星为目标。
这一天真的要到时,姚宛心才发现她并不想离开大叔身边,不愿意的情绪甚至大到她想拿成绩开玩笑交张白卷作罢,但她不行。姚宛心没有忘记当初被大叔收养时她说过什麽、她说她还是想靠自己,这段时间大叔供应她好好念书的心意,她没办法视为理所当然。
留在大叔身边,也应该是靠自己,不是让那个人为了自己的未来担心烦恼。
「在想什麽?」大叔的声音突然从前头传来,姚宛心抬头只见他拿了去校园外超商买的常温水给她,姚宛心伸手接过向他道谢,他这才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上一堂考的怎麽样?」
姚宛心收起原来异样的情绪,逼自己专心在今天的学测上,「还可以,有几题不会的就用删减法选了。」
看着和他们一样坐在校园各个角落的考生、陪考的家人,姚宛心不自觉笑了,随口问道,「大叔以前有考大学吗?」
「没有,那个年代大学很难考。」杨大业被这麽一问,也想不起自己当年的考制是什麽了,只记得陪金秀娟去考时也是这种黏腻腻的天气,顺口提道,「但你婶婶当年是个大学生,我们村里只出了她一个。」
「是吗?」姚宛心脸色一僵理解地点头,就算知道杨大业还把她当成妻子,心上却没办法真的不介意。每年她和大叔清明、忌日去墓上时总会见到婶婶,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对「夫妻」心有灵犀,没事先约好还是总能碰上。
考试入场钟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姚宛心这才拿着一旁的铅笔盒、准考证准备入场,杨大业看着以为她是太紧张,摸了摸她的头,「你可以的。」
姚宛心看着他一怔,只听见他又道,「去吧。」
恍惚间她竟有种错觉,像是在与他告别,等她考上了台北的大学,看着她离开的身影他是不是也能如此自然地说一句去吧?
「大叔……」就算我考的好离开了,你也觉得可以吗?姚宛心对上他的视线没能把话问出口,对着那双等着她把话说尽的双眸,差些越线的话语梗在喉里只能吞入,摇头微笑,「没事,我进去了。」
「我在这等你。」杨大业接过她手里的水瓶,简单一句话却轻易填补了只属於她的独角戏。
大叔,我可不可以当成不管我走再远,你都会对我说这句话呢?她不自觉想,随後点头进了考场,没有看见那人眼底一转而逝的复杂情绪。
学测结束後一个月成绩出炉,姚宛心的成绩不低,填她原先预想的大学是绰绰有余,繁星申请上老师也希望她能回家和杨大业讨论过後,针对几间有名的大学做申请。
填写的资料就这麽被她放在书包几天,最後只填了距离江湘镇最近的公立大学,老师送出资料前都会再一一看过好及时和学生做讨论,果不其然,早上交完资料後她下午就被找过去问话。
「你可以告诉我你在想什麽吗?我上回不是跟你说了几间公立大学让你回去跟你叔叔讨论吗?」班导拿着她交的那份资料不理解地问,纸上没有任何和她成绩相符的学校。
不用看也知道她根本没有拿回去讨论,杨大业对於姚宛心的升学机会很关注,每回学校办升学讲习,他从来没有缺席过,又怎麽可能会眼睁睁看养女高分低报?
「我想读离镇上近一点。」姚宛心没有因为被指责而露出任何退却的神情。
班导见她执着的样子叹了口气,将纸张甩回桌面上,「姚宛心,我知道你在意什麽,但你目光太短了!你以为这只是换距离的问题吗?换间学校、换个学历,你认为你拿这间大学的学历出去好找工作吗?」
老师指出的每一个问题,早在她决定前就想过了,姚宛心也想过她大概是疯了,才会即使想过还是拿自己的未来做了这个决定。
「姚宛心我真的不懂你,你可以说服一下老师吗?你花了三年去拿这份成绩单,到底为什麽在最後关头放弃?」班导见她就站在原地连替自己争辩一句也不肯,他不是看不出来她根本没有听进去,只是用沉默表示自己的意见。
僵持了许久,见上课钟声都响了她还是不吭一声,乾脆挥手让她回去,「你回班上好好反省,这资料我先压着,你好好想一想再来告诉我你打算怎麽改。」
姚宛心对他点头示意後才转身走出导师室,「报告完毕。」
「还是没有要改的意思啊?」坐在一旁的物理老师低头边翻改作业边关心道。
「要是她肯乖乖照我说的填,我们江高外头挂的红布条下一年开始就换她的名字了。」班导郁闷地道,接着摇头碎念几次这样不行後,拿起桌上的话筒找出压在下头的家长联络名单,直接按下数字按钮拨去。
来回拨了几通,电话那头的人终於接了,「喂?」
姚宛心放学收拾书包後回家,难得进家门时没有闻见饭菜香,只见大叔就坐在沙发上不晓得在想些什麽。
「大叔?」她唤道。
「坐下,我们谈谈。」杨大业的声音听不出喜忧,却有着命令的意味。姚宛心怔了几秒大概也猜到他想和自己说什麽,拉下身上的书包在他面前坐下。
「我听你们老师说你志愿只填了江大一所。」杨大业单刀直入地问。
姚宛心还是那句话,「我不想离家太远。」
「那为什麽没有先跟我商量?」杨大业指责地问。
「因为知道大叔不会答应……」姚宛心面对大叔眼底的不悦没有流露出半点胆却,只是看着平静地说。早从她下定决心这麽做时,所有会发生的事情她都想过,如今发生也只是印证了她的预想,她又怎麽会害怕?
「既然知道我不会答应为什麽还这麽做?你不是会明知故犯的孩子。」杨大业语气放软有些不明白,想搞清楚她的难言之隐,却只是看着那双眼赤裸裸地看着自己,眼底复杂的情绪让他没了话。
姚宛心凝视着他,将压在心里的疑问吐了出口,「大叔希望我离开吗?……希望我去台北吗?」
「难道我说让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你就会……」「我会!」杨大业看着孩子无奈一笑,想问她在说什麽傻话,那人却看着他无比认真地承诺着,「如果大叔……愿意让我一辈子留在你身边,我会。」